一百万现金会把脚面砸骨折(第3/6页)
若干年过去了,那个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个犄角旮旯,被晒成了别人婚宴上的干瘪鱼鲞,柏万福还在旱地里翘首以盼。
这几年,因为出租房子,娘倒是攒下了一点钱。娘很关心房地产的走势,对自家位于闹市区的房子价值,比房屋中介还门儿清。
娘此刻已经把辫子梳完了,开始盘头。娘说:“我的桂花油见了底了,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怎么还没买回来啊?”
柏万福说:“您用的这桂花油,老掉牙了,现在都不生产了,改用摩丝发胶什么的了。要不我给您买点新鲜的试试?”
娘把盛着桂花油的小瓶子在手心磕打着,说:“甭。使不惯。等哪天我找点刨花泡点水梳头。自产自销。”
柏万福说:“您索性多泡点,搁冰箱里,随用随取。”
娘笑起来说:“还是你的鬼点子多。以前是泡一回用不了多久就馊了,现在有了冰箱,还真能保鲜呢。对了,我刷牙用的猪毛牙刷也磨秃了,你再给我买些。”
柏万福直嘬牙花子,说:“妈,这个可就有点难办。您知道,这个猪毛牙刷子,人家厂子也不产了。我给您买新式的牙刷吧。”
娘说:“用不惯。新的牙刷子都是尼龙丝的,会把牙床子扎破。”
柏万福说:“我给您买最柔软的那种,给您买儿童用的还不成吗?”
娘说:“不成。我就用惯了猪鬃毛的,别的都觉得有一股化学味。”
柏万福说:“您就不怕猪鬃毛刷子有一股排骨味吗?”
娘假装生气说:“小兔崽子,你就气我吧。我还没到躺在床上不能动要你伺候的光景,只让你给买把牙刷,你就推三阻四的,以后我还能指靠你吗!”
柏万福慌了,说:“妈,我这不是跟您逗乐吗!这就给您去找猪鬃毛牙刷,若是找不到现成的刷子,我就去抓一头猪。”
老娘一下子乐了,说:“你抓人家猪干什么?”
柏万福说:“把它的毛薅下来,给您扎把牙刷。”
娘说:“可真有你的。你扎的刷子,刷墙许是行,刷牙是万万不能的,只怕满嘴猪毛。”
娘儿俩说笑着,也自得其乐。逗了一阵子,娘突然收敛起笑容,说:“说吧,你媳妇让你来的吧?”
柏万福惊讶地说:“我没媳妇。”
娘朝楼上努努嘴,说:“她不是答应当你媳妇了吗?”
柏万福说:“答应是答应了,可还没领证呢,就不是媳妇。”
娘说:“这个我知道。我也是提前熟悉情况,不然,你一下成亲了,我也不好适应。”
柏万福说:“我不会忘了娘。”
老娘说:“我这会子倒是巴望着你们把我忘了。说吧,你媳妇又盘算我什么啦?”
柏万福慌了,说:“没人盘算您。”
老娘说:“孩子,你就不要再打马虎眼了,有什么就直说吧。再说,盘算老娘也是应当的,我要是一点都没有让你们盘算的想头了,也就离死不远了。说吧。”
柏万福真是佩服死了老娘,料事如神。索性直说:“贺顿让我跟您求您这屋的房本。”
“干啥?”老娘并不像柏万福想象的那样震惊,很平静地反问。
“开诊所啊。她要去注册,非得有这房本,人家才给登记。”柏万福说。
“是她让你来说的吧?”老娘说。
“是。”柏万福回答。
“那她自己为什么不亲自说啊?路太远,挪不动脚步啊?”娘说。
“她……她不是那个意思。她让我先给您吹吹风,您好有个思想准备。”柏万福听出老娘语气不善,赶紧打圆场。
“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让她来吧。”老娘放下半月形的木梳,把最后一滴桂花油抹在了盘好的发髻上,油光锃亮。
柏万福回到楼上,贺顿正在等他,迫不及待地问:“说啦?”
“说啦。”柏万福回答。
贺顿伸出手,说:“拿来。”
柏万福说:“什么?”
“房本啊。”贺顿好生不解,还能有什么呢?
柏万福说:“说是说啦,可是还没说好,她让你自己去说。”
贺顿知道这一场硬仗是躲不过了,就说:“去就去。她还说什么啦?”
“再什么也没说。她只说她准备好了。”柏万福老老实实交代。一边是相濡以沫的老娘,一边是就要娶进门的娇妻,哪边也得罪不起啊。
贺顿在自己住的小房子内调理了一番呼吸,默念了一段让心理放松下来的口诀,管不管事不知道,只有硬着头皮下楼了。
老娘穿戴一新地坐在老式的圈椅上,说:“来啦?”
贺顿一直怕见房东大娘,现在可倒好,最怕的成了最亲的,房东摇身一变成了婆婆。
“大娘……您好。”贺顿说。
“把那个大字去了,就叫娘吧。”老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