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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忙碌着,正房寝屋内一片安静。

秋香色绣缠枝石榴纹的幔帐垂下,将明亮的光线遮挡在外。

顾沅又做噩梦了。

她梦到裴元彻当了皇帝,再没人能左右他,他肆无忌惮的带着精兵追捕她。

她跑啊跑,却怎么都跑不出他的视线。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目光锐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回来吧,乖乖当朕的皇后。”

他朝她伸出手,那手掌越变越大,像是一座山朝她灭顶压来。

“不要!”

她猛地睁开双眼,额上是细密的冷汗,胸腔里是疯狂跳动的心脏。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手下意识的抚上不再平坦的腹部。

“没事的,是阿娘自己吓自己。”

她轻轻的呢喃着,不知是在安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她半掀开帘子,懒懒的朝外唤了两声。

很快,小春擦着手走了进来,笑眉笑眼道,“夫人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我们外面动静太大,吵到您了么。”

顾沅拿了件月白绫缎长袄披上,穿鞋起身,漫不经心的问,“是顾风和虎子买年货回来了?”

“是啊,买了好多东西呢,还买了半扇猪,王妈说待会儿就用盐腌了,风干做腊肠吃。先前腌制的那些腊鱼都晒好了,正好腾出一片空位来。”

小春扶着顾沅到菱花镜前,替她梳着头,小嘴叭叭叭的没停过,不是夸她头发如缎子顺滑,就夸她肌肤赛霜雪。

之前俩丫鬟还有些不理解,为何夫人明明长得这般好看,可每次出门,都要刻意将脸涂得黑黄,一下子就变得黯淡粗糙许多。若她们长得跟夫人这般美丽,肯定恨不得日日照镜子,睡觉也抱着镜子。

后来还是王妈说,寡妇门前的是非本就多,夫人若不藏着遮着,还能过安生日子么?

小春小冬及虎子这才恍然,同时也暗下决定:

夫人待他们恩重如山,冲着这份恩情,也为了以后的安生日子,他们也都要护着夫人,绝不往外乱说一个字。

头发梳好后,小冬也走了进来,一见到顾沅就笑,“夫人,您要买的料子都在西厢房放着呢,那些料子可好看了,有几匹给小主子做小衣裳肯定好看!奴婢扶您过去看看?”

顾沅浅浅一笑,柔声道,“好。”

来肃州两个月,她很少出门,一是心中还有些不安定,害怕出门会暴露身份。二是这天寒地冻的,她又怀着孕,身子越发的惫懒,更不愿出门。

反正有什么事情,交给顾风和虎子去办,保管妥妥帖帖。

白日里若是出了太阳,她就在院子里散散步,看王妈和小春小冬她们开垦后院,种花、种菜、种果树。

若是下雪,她就窝在屋里看看书,练练字,或是烤着火,听王妈她们讲些家长里短的趣事,别有一番乐趣。

到了夜里,用过饭,算一会儿账,她就早早歇息。

这样的日子虽平淡,却充实、自在。

她可以按照她的意愿,挑她顺眼的奴仆,将院子装点成她喜欢的样子,想看书就看书,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她的一切都由着她自己来掌控,而不是被别人掌控着。

西厢房里,小冬和小春俩人献宝似的,拿起每匹料子给顾沅看。

“夫人,这天水碧做成十二幅湘裙好看,一定很衬您的肤色。”

“这件素色薄棉缎也不错,又软又滑,给小主子做贴身的小衣裳再合适不过了。”

“这匹月华锦这么鲜亮,可以用来做小帽子。若五个月后,夫人诞下个小郎君的话,咱就绣只麒麟,若是小姑娘,就绣朵牡丹花,戴在头上肯定漂亮极了。”

顾沅见她们兴致勃勃说着,黑眸也弯起,精致的眉眼间泛起温柔的笑。

手覆在微微凸起得腹上,她默默对肚子里的孩子说:小乖乖,大家都很期待你的到来呀。

像是听懂她的话一般,掌心忽然感到一下轻轻的动静。

顾沅一怔,旋即,眸中满是惊喜,流光溢彩,“你听见我的话了?”

小春和小冬还以为夫人是跟她们说话,刚要答,就见夫人垂着眼眸,一脸爱意。

“夫人,您……”

“它刚才动了一下。”顾沅笑盈盈与她们解释。

“动了?哇!”

俩丫鬟一起凑到顾沅身旁,满脸喜色,“肯定是小主子听到有新衣服和新帽子,也欢喜呢!”

因着这第一次胎动,气氛愈发温馨。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是暖意融融,笑声不断。

当晚,昏黄烛光下,顾沅在册子记上一笔

长昭十八年腊月初十,吾儿初次胎动,吾心欢喜,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