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tude·Op.9(第2/3页)
心情愉悦的波兰人对此十分确信,等他回到巴黎,说不定就能给留在德累斯顿的少女寄去住址和门钥匙了。
只是这张票据令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觉得烫手。
她付给了他将近半年的收入,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要知道,自1832年起,这位在巴黎流亡的音乐家,收入已经触到了巴黎居民小康与富裕阶级的分界线[1]。
肖邦决定把这笔钱用来交付欧罗拉的房租。
或许他还能叫上李斯特出来逛逛,顺带给未婚妻小姐的住处添上些必要的家具——虽然匈牙利人偶尔音乐审美偶尔会跑偏,但至少眼光永远不差。
回到巴黎后,似乎要忙上几天呢。
不过,感觉似乎并不坏。
肖邦浅笑着将那张字条送到眼前。
看得出来,欧罗拉写下留言的时候有些心急。她似乎不擅长写大众都习惯的连笔,即使是快写,字迹也极好辨认。
他将纸张重新折好,收进外套口袋里。骤然记起她对他的称呼,指尖微滞。
少女记得他们的对话不必使用敬辞,但唯独忘记道别的时候要叫他的名字。
彼颂,不是肖邦,但又是肖邦。
青年的轻叹消失在倒退的树影里。
“是‘弗朗索瓦’啊,欧罗拉。”
*
巴黎。
马车停靠在安亭街5号,留守在家的门仆立刻迎上来,搭手将肖邦接下马车。
“老爷,夫人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夫人?”
肖邦为这个词住步,门仆已经跟随他多年,本性忠厚,绝不爱多嘴。
“抱歉,先生,应该是老仆会错意了。李斯特先生昨日来拜访您,我正好把您的信给他。他当场拆开后拍着老仆的肩说‘亨利,你家主人要步入婚姻啦’。我以为,您会和这位小姐一起起回来……”
“弗朗茨·李斯特!”
波兰人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某人的名字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就知道,给这个人的信一定要写得谨慎些,那个单词他就该涂黑!
在巴黎,如果你想保有秘密,务必注意别在金发的匈牙利人面前泄露端倪——李斯特知道了,几乎可以等同于全巴黎都知道了。
哦,这比让钢琴发出犬吠声[2]还要糟糕。
他那本不牢靠的马甲,怕不是已经摇摇欲坠了。
“亨利,我出门一趟——我要知道,世上最好心的李斯特先生,究竟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多少人!”
*
“别挣扎了,弗里德,问也没用——昨晚我去了沙龙,大概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吧……”
李斯特窝在自家柔软的沙发上,抱着一方靠枕,顶着挚友暗潮汹涌的视线,一幅你奈我何的模样。
大抵是早已习惯某个波兰人阴晴不定的脾气,他总能找到最合适的灭火方式。
“上帝啊,‘肖邦竟然订婚了’!你以为这个消息能藏多久?那些人认真起来简直比间谍还可怕。再说了,明明订了婚心里是高兴的,你偏要这么别扭。”
“莫非您也学会了圣主的全知全能?请问您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
李斯特对肖邦的嘲讽充耳不闻,用他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反驳道:“用这两只眼睛,在你的字里行间看到的。你还托我找房子呢——为了她,你竟然把住房要求写满一页纸!”
他把抱枕丢到一边,继续补充:“诚实些不好吗,我亲爱的肖邦先生?放心吧,就算世人都知道你订婚了,也不知道你未婚妻是哪一个。这一点,我一直守口如瓶。”
金发的钢琴家在收获好友一枚瞪视后,这才目视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隐秘的笑意在他湖水般的眼睛里荡漾生波。
“安亭街38号,亲爱的肖,你觉得怎么样?”
“弗朗茨·李斯特,请不要让我怀疑我们的友谊——那可是我要搬进去的新住址!”
“可是你们是未婚夫妻,她都跟你来巴黎啦,难道不该住在一起?”
李斯特惊讶地反问好友,他看到肖邦刚升起的火焰陡然熄灭,欲辩却最终哑口无言。
“弗朗茨,这有点复杂……我和她不能住在一起。”波兰人叹了口气,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好友,“欧罗拉不知道我是肖邦,我绝不能在她面前弹琴——可我又怎么能不弹琴?”
“我亲爱的肖,真的是你吗?你、竟然、和人订婚、套了身份!”
“是的,利兹先生[3],请务必记住,你的好友、我,现在是‘弗朗索瓦·彼颂’,职业作家。”
笑声如烟花般在沙发里炸开。
肖邦翻了个白眼,望着天花板,无视好友在沙发里东倒西歪、毫无形象的爆笑行为。
“神啊,作家!哈哈哈,上帝知道让你用法语写满一页纸有多困难,我收到你上封信时都惊呆了——你竟然说自己是作家?我现在对你会写出什么样的‘巨著’万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