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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漠北并不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孟江南后反问掌柜道:“店家觉得我应从哪一件瞧起为妥?”

生意人何等眼尖,又何等晓事,就向漠北看孟江南的这一记眼神,掌柜便已心中有数,从柜面上先拿了一只一尺长两寸宽的锦盒,解了缠于上边的丝带,将锦盒打开了来,期间动作很是小心,可见这锦盒之中物件之珍贵。

盒中盛放着两支笔,一长一短,一大一小,笔杆末端均刻着两个字:宣珩。

孟江南前一会儿还在心中告诉自己遇事不可大惊小怪,可这会儿她看中锦盒之中的两支毛笔时,却又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掌柜此时双手托着锦盒,将其呈至向漠北面前,“向官人过目。”

孟江南盯着那盒中毛笔,喃喃道:“江南石上有老兔,吃竹饮泉生紫毫,宣州之人采为笔,千万毫中拣一毫,每年宣城进笔时,紫毫之价如金贵。”[1]

掌柜微微诧异,尔后笑道:“小娘子道得不错,这两支笔确是宣笔了。”

宣笔向来精工细作,选料严格,制作上乘的宣笔所用之兔毛应为秋天所捕获的长年在山涧野外专吃野竹之叶、专饮山泉之水的成年雄性毛兔之毛,且只能选其脊背上一小撮黑色弹性的双箭毛,可谓是少之又少,取之不易,因为只有这般的兔毛所制成的笔才能达到尖、齐、圆、锐的要求,也才能被士林中人视之为掌上明珠,更称之为“珍宝”。

宣笔在前朝乃是进贡之物,后战乱频发,笔工四散逃亡,当今天下再想求一支宣笔,不敢说难于登天,却也与登天之难相差无几,道是千金难求毫不为过。

这两支笔也是这些物件里最珍贵的,他这确实能为出得起价钱的人买来他们所需之物,但那也仅仅是市面上能有的东西,如这两支宣笔,便是给他千金,他也寻不到买不来。

也正因如此,掌柜才会猜测起向漠北的身份来,因为这两支宣笔不是他托他买的,而是他托他去宣亲王府拿的!

宣亲王府什么地方?那是今上亲兄长的宅子,上有宣亲王,中有衍国最年轻的阁老,下有威名赫赫的昭勇将军,是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能去的地方?若非他交给他作为信物的那块白玉无事牌质地温润,上手便是极品的感觉,他都能当他是来抬杠砸场子的!

向漠北也有些诧异,不仅是因为孟江南竟识得宣笔,还因她竟背得前朝赞宣笔的诗。

而孟江南之所以识得宣笔,并非她见过,仅是因为她的阿娘曾一遍又一遍地与她说过罢了。

阿娘似乎对宣笔有一种她无法明白的执念。

加上笔杆顶端还刻着“宣”字,她自然就不难辨认。

她会震惊,也是因为她知晓宣笔之珍贵。

嘉安缘何……

此时掌柜又拿了第二个锦盒出来,依旧打开放至向漠北面前。

是一块色泽黑润、坚而有光的墨条。

“这是向官人要的徽墨,您瞧瞧可对?”掌柜又道。

听着是问,语气却是肯定的,他这铺子可是童叟无欺,问一问,不过是一句礼貌的过场话。

徽墨入纸不晕、经久不褪、馨香浓郁,且防腐防蛀,宜书宜画,问世以来深得士林所喜。

向漠北只瞧一眼便点了点头,毫不有疑:“确是潘先生所制之墨。”

徽州潘玉所制之墨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被称为“墨中神品”,他亦被世人誉为“墨仙”,只是而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已多年不再亲自制墨,至于他的弟子还达不到他的制墨手艺,但这盒中墨条确实潘先生亲自制的,看来这位店家确实是有些本事。

掌柜则是不得不佩服向漠北,竟只是看一眼便辨得出这便是墨仙所制之墨,连墨条后的徽印都无需瞧,身份果真不凡!

若非尊贵之人,又怎可能见多识广一眼便识真假?

掌柜打开的第三个锦盒里之物是砚,产自歙县的歙砚,石包青莹,纹理缜密,坚润如玉。

向漠北亦是只瞧了一眼便颔首:“眉子坑的砚,不错。”

歙砚品种繁多,以罗纹与眉子为上品。

掌柜还从未见过眼神如此犀利之人,以致他将那个由锦布包裹的臂长物件打开时是前所未有的恭敬,“您要的澄心堂纸。”

只见那宣纸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落光润,精美非常。

将纸看罢,向漠北淡漠的脸上才略微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他转头看向不明所以却瞧得愣神的孟江南,道:“阿睿聪慧,可入蒙学了,村塾并不适合他,我这些日子已在为他寻合适的老师,届时寻到了再行破蒙仪式,这些先准备着。”

掌柜听罢向漠北的话,直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生怕自己一口老血当场就吐出来。

这、这位大官人准备这么些文房上品竟是为一个准备上蒙学的孩子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