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正邪之辩(第2/3页)

一时动念,又是心光大炽。

如一胸口的试情玉青纹愈发亮了,几乎能与窗外月色争辉。

如一立即伸手去掩,仿佛盖住了,那颗怦怦乱跳的心便不存在了似的。

慌乱间,他一指燃起灯火,总算将那颇恬不知耻地、煌煌亮着的青光夺去了几分颜色。

好歹将局面稳住了,如一面朝向他,单手捂住青纹,如避蛇蝎,步步后退,直退到屏风处,胸中如翻了五味瓶,心里颠三倒四的,没了个秩序。

此乃魔道之物,本属阴私伎俩,又出自青楼,它的主人林雪竞更是个性情跳脱、胡作非为的魔道,他的物件设下的迷障,怎能当真?!

思及此,如一心中稍定。

但封如故那里又生了变故。

他一翻身,被子滑落在了地上。

失去了被子,封如故觉得冷了,伸手捞了几把都落了空,恰遇一阵冷风过窗,屋内凉纱翻卷飞舞,他的肩膀也禁不住抖了几抖。

如一本想为他掩上被子,刚跨出一步,便又退了回来,生怕胸前的试情玉再生出什么叫人烦恼的玄虚。

他远远地以“众生相”挑起被褥,轻覆在封如故身上,又费力地用剑尖替他一点点掖好边角,才坐在距离封如故最远的房间一角,握起经书,试图平心静气。

然而,他总觉得封如故那里有动静,时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向他那里张望。

在察觉自己有异后,如一又欲盖弥彰地立即收回目光。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后,如一微红着脸,羞恼至极地攥紧了书卷。

这是什么该死的魔道邪术,竟能影响自己到这等地步?!

他定一定神,发力抓住胸口衣物。

……这是不正常的,是不对的。

只要找到那名林雪竞,消去胸前印记,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

一钩寒月之下,有另一名未眠人。

方才与常伯宁竹林闲话的青年,坐在剑川外一簇如火的石榴花枝之上,身体随风摇树枝而动,一晃一晃。

他已摘去面上绛纱,露出苍冷而满含风华的一张脸。

方才还不佩任何利器的他,手持一柄满布煞气与血腥的唐刀,反手擦拭。

刀面在月光下散着清寒而不祥的冷光。

他用丝缎将刀面打理好后,将刀化作一道流光,敛于袖中,又取出一把跟随他多年的佩剑“春风词笔”,束于腰间。

这世上若有竹子成灵成仙,大抵就是他这副模样了。

换刀为剑后,他从怀里取出常伯宁送他的通信手令,指尖在令牌纹路上徐徐描摹。

手令上还带着淡雅的杜鹃花香。

他把手令贴在胸口,神情是难得的柔和。

只是这柔和中存了一点困惑,好像连他也弄不清楚,他胸中这团没来由的柔和,究竟是因为什么。

耳畔遥遥传来一段对话,好像是被风从遥远的过去吹来的,声音茫茫的,听不很真切。

“……常兄,你以为,何为正道?”

与他对话的少年坐在他面前,身着半旧而柔软的宽袍大袖,端庄地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答道:“人间正道,天下为公。”

自己抬起袖子,彬彬有礼地作出“请饮茶”的手势,再问:“正邪何来差别?”

对面的少年捧起热腾腾的茶杯:“正道只得一条,道阻且长,邪道千千万万,道易且短;正道求的是天下太平,邪道求的是独善自我;正道大道朝天,宛如中天之日,坦坦荡荡;邪道前途未卜,宛如万古长夜,执炬而行。”

少年顿了顿:“……虽说世人认定,正邪之间,水火难容,但在伯宁看来,道皆为道,本质没有高下之分。”

记忆里的自己笑了一声。

那个时候他还知道该怎么笑。

他问:“常兄是否将邪道想得太过理想?”

少年不避讳自己的天真,坦然且虚心道:“这只是伯宁愚见,难免浅薄。”

他并不作答,只是温声安慰道:“浅薄是当真谈不上的,常兄莫要妄自菲薄。你不看重正邪之别,既是好事,也可理解:你有个剑走偏锋的师父,还有个有‘道邪’之称的师弟,潜移默化,难免有些影响。”

常伯宁笑道:“师父与如故又是不同的。韩兄要是拿这个问题问师父,师父定然会说,只要不肆意为祸,只修持己身,那么三道之异也只存于偏见之中;如故则会说,吾即正道,与我不同的,都是邪道。”

二人相视而笑。

对石榴树上的青年而言,这段记忆清晰异常。

……不明缘由的清晰。

鼻端拂过青草淡香,天边浮过一抹淡云,一切都是极柔和的样子。

二人身边还围着其他人。

因着师父趁他不备、偷了他一步棋,荆三钗又与他的师父盈虚君就“谁不要脸”的问题争执起来;师父指月君新近得了一张琴,坐在桃花树下,信手抚弦,弹奏二三古韵;燕江南饮醉了酒,倚在树下草坪上打着扇子纳凉;风陵逍遥君一手在前,一手背于身后,与爱徒封如故切磋剑法,金铁碰撞,丁丁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