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扑朔迷离

青霜门的暮雪堂,暂做了停尸之地。

被杀的道士二十岁左右,五官柔和,看得出来是个性格温和的年轻人,但他身上已毫无生机可言,喉间被豁开一道口子,血肉外翻,模糊一片,伤口周边泛白,血已流干了。

他的随身物品不多,一把未及出鞘的剑,一点散碎盘缠,一只装着两缕父母白发的锦囊,还有一封攥皱了的家书,就掉在他的尸身旁边。

一进暮雪堂,扑面的浓重血腥气就冲得罗浮春险些干呕出来。

等他看清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又与师弟相貌相仿的青年面容,顿生物伤其类之心,不自觉捉起了桑落久的手,挡护在他身前,不叫自家单纯的师弟看到此景。

此时,三家掌事都已聚齐在此地,青霜门掌事严无复更是早早守在了堂中,执住尸体的手,拿白布替他擦去指腕上的鲜血。

许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见惯了生死离别,这位干瘦的老头面上并没有多少悲怒,手上的动作温柔至极,像在为自己风尘仆仆、回家后倒头就睡的儿子擦身的老父亲。

封如故进入暮雪堂后,看一眼尸首,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罗浮春一个激灵,在后面悄声提醒他家师父死者为大,进来该先哀悼。

封如故直接反问:“哀悼是能让他活过来吗?”

祝明朝早在山坳对峙时便猜到这位云中君是怎样的人了,因此不觉得有什么,一旁花若鸿的眼皮倒是跳了两下。

封如故走到尸身旁边,抬手作出检查状,并用眼神征求严无复的同意。

严无复抬头看他一眼,不以为忤。

封如故便动手检视了他白布覆盖下的全身皮肉。

除了喉部有一处重创外,身上确无半点伤痕。

罗浮春还没想通封如故刚进来时的那个问题,刚要去问桑落久,如一就跟了进来。

他看见尸身后,眉头拧了拧,竟是自然而然地补全了封如故的下半句话:“……他的父亲不是病危吗?”

罗浮春顿时心中豁亮,同时又难免一寒。

——这名弟子,是因为接到一封家信,说父亲病危,严无复才放他出去的。

严无复的这一举动,打破了三家共议的“封川”之策,招致了其他两家的趁势攻击,若是处理不当,甚至会成为三家间战火的开端。

而这个引·爆了一切暗雷、昨天才刚刚离川、说要尽一尽孝道的弟子,现在喉咙被割断,死在了川外。

封如故问:“严老,这名弟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他名唤苏平,出身清平府。”严无复果然对手下弟子了若指掌,“刘李县人。”

封如故嗯了一声:“他的修为到了何等地步?”

严无复把他擦干净的手臂掖回布单下,又将布单仔细盖好:“筑基不久,刚学会御剑。”

罗浮春在旁边听着,思路渐渐清明起来。

如果严无复所言不差,那么,以苏平的修为,从剑川离开,去往清平府,再从清平府回来,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两日。

按照这个时间推算,他在离开剑川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清平府,但几乎没有停留,就又跑了回来。

为什么?

他究竟是赶过去又赶了回来,还是……压根儿就没离开剑川附近?

封如故自行拿起那封家书查看,发现其上血迹斑斑,边缘更是有一圈新鲜的血指痕。

他嗅了嗅上面的血腥气,拆开信件,粗粗浏览一遍,又问:“发现尸体之人何在?”

一名穿着百胜门服饰的弟子低头上前,肩膀还在打颤:“回云中君,是我。当时我正沿外河巡视,远远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躺在树下。起先我以为是哪个行道之人在此乘凉暂歇,可走近一看……”

“稍等。”封如故抬目看向他,“你沿外河巡视?封川之令解了?”

花若鸿插话进来,还不忘溜须:“既然云中君到了剑川,我们三家便有了倚仗,不再惧怕什么,禁令在上午解开了,云中君在此坐镇,谅那与外人私相授受之徒也不敢轻举妄动……”

封如故都快被他给逗乐了:“……‘不敢轻举妄动’,结果死了个人?你这是在骂我?”

花若鸿一时张口结舌。

还是一旁的祝明朝将症结点了出来,也化解了这小小的尴尬:“云中君,这名青霜门弟子说是去奔丧的,按理说这时候根本不该回来,现在却死在川外不远处,且看样子是那唐刀刀客动的手。这……”

这话说得欲言又止,却足够毒辣尖锐。

她分明是在说,唐刀刀客与这名青霜门弟子是一伙的,同气连枝,沆瀣一气,杀人弃尸之后,剑川封闭,这名弟子生怕查到自己头上,便伪造了父亲病重的信件,逃出剑川。

他在剑川附近流连不去,或许是想从那名唐刀刀客手里拿到合作的好处,没想到刀客为了斩草除根,将他一刀杀了,又将他的尸首扔到剑川前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