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笃定
这一路走的提心吊胆。
阿福坐在马车中, 一路颠簸。悦儿用小毯子裹着,在她怀里酣睡。阿福紧紧抱着悦儿,他们从白天走到黑夜。悦儿中途醒过来, 看到是阿福抱着他,却没有惊恐哭闹, 也没有再找娘, 而是像只小猫儿一样, 乖巧地搂着她脖子,继续阖眼睡了。
陆元君知道,她们母子连心, 悦儿终究是依赖她的。
陆元君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阿福道:“哥哥嫂嫂是什么打算。”
陆元君说:“先安顿下来, 看形势。”
阿福说:“等哥哥嫂嫂安顿下来了,我就带着悦儿离开。”
陆元君说:“你去哪。”
阿福抚摸着悦儿的头,语气坚定充满向往说:“我要带他去找他的亲生父亲。他长这么大, 还没见过父亲呢。”
陆元君说:“我真羡慕你们。”
阿福抬起头,疑惑道:“嫂嫂羡慕我什么?”
她说:“我还羡慕嫂嫂呢。嫂嫂跟阿兄, 这么多年患难与共, 一直在一起,不曾分开。不像我。我和他聚少离多, 仅有的在一块的日子,不是在逃命就是在漂泊。我从来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爱不爱我,他的心思那么难猜, 总是我追着他跑, 他却不愿意多见我一面。好不容易,知晓了彼此心意,又不得不分开。”
她神情有些惆怅:“这年头, 世事变化那么快,我回去,还不知道他在不在呢。也许他又不见了。”
陆元君道:“你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他?”
阿福道:“我给他留了信,跟他说了。我不能不管悦儿,但我不想让他卷进来,又跟从前一样。”
“你放心。”
陆元君道:“我虽没见过他,却也看得出来,他不是个会轻易许诺的人。你们既然已经成了夫妻,他会等你的。”
陆元君低道:“我跟你哥哥,虽然少年夫妻,情投意合,可是这么多年,也已经磋磨的差不多了。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小子。这些年官越做越大,中间多少事,你是不知道的。”
阿福感觉陆元君有心事。但陆元君点到即止,却并不肯多说。阿福感觉她话涉隐秘,也不敢多问。她毕竟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了,而今跟韩烈也隔了一层。韩烈跟陆元君,都是极聪明的人,自有自己的选择。兄嫂之间的事,她不好置喙。只要他们夫妻二人依然执手,她便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罢了:“哥哥跟嫂嫂,毕竟是多年夫妻。嫂嫂是个贤内助,他官做的再大,对嫂嫂也还是敬爱有加的。”
韩烈说随后赶来,但一直没有来。
陆元君两只手,一首搂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让他们坐在膝盖上,最大的儿子则坐在她身边,时不时掀开帘子,往车窗外张望。阿福和陆元君凝视彼此,心中都充满了焦躁和不安的情绪。一边焦虑,一边等待。
到第三天的时候,韩烈依旧没跟来,阿福和陆元君都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了。
那确实是一出鸿门宴。
设宴的人,却不是贺兰麟,而是那位十八岁的年轻天子。
很多事情的起因,原本都是一场意外。韩烈也无法料到。
天子跟贺兰麟关系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们犹如当年云郁跟贺兰逢春的翻版,只是天子更加孱弱,贺兰麟则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天子经历了国破家亡,被人当做傀儡,立为皇帝,在晋阳,无亲无故,忍辱偷生,身边陪伴他的,只有一位心爱的女子。天子放弃了理想和抱负,一心放在琴棋书画上,只想和心爱的女子红袖添香,耳鬓厮磨。贺兰麟却看中了那女子,心生觊觎。
贺兰麟一向是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的,于是那天,他喝醉了酒。借酒装疯,跑到宫里,强暴了那女子。皇帝的爱妃。事后,他满不在乎地出了宫,睡了一大觉。第二天,依旧照常邀请韩烈到他府上宴饮。
韩烈不知此事。
宴会上的气氛,十分和乐。韩烈对贺兰麟极近亲热体贴。二人谈天说地,正如当初的兄弟好友一般。他们当初在贺兰逢春手下,的确是亲密的兄弟。韩烈为人名声不好,叛过几个主子,很被人鄙视看不起,骂他卖主求荣,是个小人。贺兰麟在贺兰氏家族,也不太受尊重。两个不受待见的人,倒很容易产生了交情。私下关系不错,这也是贺兰麟一直不忍心杀他的原因——他们还算朋友。
这边美酒歌舞,美人在抱。却不知宫里,天子却已经知道了昨天夜里的事,勃然大怒。
新仇旧恨,愤怒冲动,使得天子丧失了理智。爱人受辱,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年轻天子,有着跟其他云氏子弟一样共有的烈性,孤身一人,深陷牢笼,却不肯低头认命,要跟他心目中的敌人玉石俱焚。韩烈跟贺兰麟在官署中宴饮,突然,天子带着身边的亲卫杀气腾腾来到贺兰麟府邸。贺兰麟只当东窗事发,天子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天子胆小,不能把他怎么样,只不过装模作样陪个罪,道个歉就罢了。却没想天子手中带着兵刃,见面二话不说,就拔剑向他刺去。贺兰麟吓的腿都软了,连忙闪避。贺兰麟身边的亲兵自然不是吃素的,当即奋起保护,几乎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天子已经被利刃刺穿,血扑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