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阿羽已修成六部魔罗异术, 他势必得修成天魔真身,否则命不长久;可一旦他修成天魔真身,这世上便也再无他的容身之处了。

他询问她的梦想,点燃她内心的野望, 令她在万难之中奋起去搏那一线希望。

他想让她活着。

那么, 他又给自己安排了怎样的结局?

那次饮酒之后, 倚马千言便行踪不明。

香孤寒了不在意,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 便要开始在医术上的“练手”。

乐韶歌很配合。

但踏入阵法, 等待香孤寒动手给她接脉时, 她到底还是问了。

“阿羽已修成六部魔罗异术之事, 你是否知晓?”

香孤寒很平静, “知晓。”

……所以他才非要令乐韶歌来香音界接受治疗吗?

“那么……你可知晓, 他是何时修成?”

香孤寒凝视着她的眼睛,似是在确认她的决意。片刻后, 他才道,“大约就在你从冰海中苏醒时。他修成时, 镇压天魔的六处封印都有所感应。不过, 直到探查了你的识海,我才知晓修成之人是谁、修成的究竟是什么。”

“……我从冰海中苏醒时?”

“是。”

——原来,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一切已然铸成。

乐韶歌道,“多谢。”

香孤寒道,“今日一切并非你的过错,救世也并非你的职责。”

乐韶歌道,“我和倚马千言的约定,你已知晓了?”

香菇点头——这是理所当然。

乐韶歌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师门交恶之事?”

香菇怔了怔,点头。

乐韶歌道,“你我之间明明亲近友爱,却终因师门恩怨而断绝往来。然而你我师门之间,莫非只有长辈们的仇怨,没有你我的知交友善吗?为什么主导一切的偏偏是怨恨,而不能是亲善?”她说,“我想,那正是因为,你我放弃了自己的诉求,不肯为此去突破师门爱憎约束,寻求两全的出路。”

“这一次,我想保住我的私心,为此我必须亲自担起职责,不能再由旁人主导我的得失。”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道,“香菇,帮我。”

香孤寒静默了片刻,回身取了丹药给她。

乐韶歌不疑有他,一饮而尽。那药甘冽芳醇,入喉便觉醉意——是苏摩甘露。

香孤寒的回答姗姗来迟,“……若我也有我的私心,想要阻止你呢?”

乐韶歌扶住额头,心想苏摩甘露果然比忘尘寰更药性凶猛,这就已经上头了,“那没办法,”她大着舌头,“谁叫你说晚了呢——这次是我先说出来的,所以你得听我的。下次吧,下次我……”

她睡倒在了香孤寒臂弯里。

香孤寒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无奈道,“……骗子。”

修复经脉的剧痛,纵使醉梦之中也难以承受。

乐韶歌的意识在一片苍白之中化作鲲鹏几番翻腾,如砧板上被剖割的鲜鱼肥鸭一般死去活来。那滋味,比年少时凿脉之痛更甚。但随着眼前的空白被渐次填满,梦中幻境渐渐翔实生动起来,她便明白——她大约已不需要再做下一次治疗了。

剧痛渐渐消退了。

她大汗淋漓的坐在穿行不息的人流之中,看他们无动于衷的来来去去。

这是哪里啊——她想。她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发现自己手心里,握着一根银针。

那银针倏然飞起,尾芒在空中一闪而逝。

乐韶歌忙挥手召来一片云头,向着那银针追去。

云头之下景色变幻,熙熙攘攘的人类街市远去了,村寨也渐渐变得稀疏。翻过一座山头一条河流之后,茂密的森林闯入了视野。灵鸟居住的森林是色彩斑斓的,他们在树上筑巢,不知自何处衔来宝石装饰自己的住所,那宝石玲珑有致的悬挂着,撞击时发出乐器般悠扬的鸣响……她听得欢喜,于是捉了风中吹来的树叶,和着那旋律边跳边吹奏起来。

于是便有毛羽绚烂如火焰似的凤鸟自林中飞出,当她飞出森林,在蓝天下落上她的肩头时,那火红翎羽轻轻一抖,便化作华美绮丽的青色。

青羽——它的名字跃入她的脑海。

记忆便随着她口中、足下的旋律,如河流过处春回大地般渐次苏醒过来。

灵界——这里是灵界。她想,她是乐韶歌,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里。

是的,第三次。

同青羽结契时,是她第二次来到灵界。而她初次前来,是在服用过忘尘寰后,于红尘梦中前来。就在那一次,她遇到了一个人,他们一同游历灵界山河,分别时,她允诺……

她允诺——不会忘记他,待来日重逢,必不会令他重陷孤单。

零碎的记忆串联成线,一切因果终于就此分明。

倚马千言说,“你自以为是做了一场黄粱美梦,实则是魂游幻海灵界。我是幻海主人,幻海之事,我无有不知。”他抬头望月,似有感慨,“幻海之中应有尽有,富贵、长生、苦难、真谛……一切欲求皆有回应。踏入幻海,便如踏入了内心欲望编织的迷梦。绝少有人能在迷梦中窥见幻海的本真面目,而你见到了、游历了,你的出现,一度令我期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