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3页)
天帝询问,“当如何处置它?”
乐韶歌便不再凝视那灵魂。
她直视着天帝的眼睛,请求,“请将他送入轮回吧,就让他成为普通的凡人,这对宇宙没有任何害处。”
便有天神同她争辩,“他不可能成为凡人!它诞生在天魔体内,同天魔有切不断的因果。一旦放他进入轮回,纵使他轮回成一介凡夫,无力为祸,谁敢保证天魔不会借躯重生?”
乐韶歌看向天帝,天帝依旧无动于衷,只听凭座下诸人争论。
就像一个最公正,也最无情的裁决者。
乐韶歌不由就想,当天神们吵闹着请求不死灵药时,这位洞晓天下一切真理智慧的主宰者是否也曾这样无动于衷的端坐着,任由天神们在争论中做出了决定他们共同命运的最终选择,而后——听取了它。
乐韶歌便说,“天魔既已现世,已为人所知晓,便已同此世有了因果。何况你们就将它镇压在六界,并未将它封印在不可及、不可知之处。封印终会有失效的那天,到时只要有人解开封印把他拼起来,他必定会重新现世。轮回之中是否有这么一个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天界的封印岂是随便什么凡人就能寻到、解开的?!”便有人质疑,“可是有他在就不一样了。他和天魔同源而生,难保冥冥之中不会有什么使命、什么感应。还是早日斩草除根的好。”
原来天神也是会畏惧“冥冥之中”的天意的。
乐韶歌轻轻说道,“既不能将天魔抹杀,又何来斩草除根之说?”
大殿之内霎时一片寂静。
乐韶歌便接着说,“万物有生有灭,万事有始有终。天帝见证了宇宙的诞生,是初始之神。也必有一人将执行宇宙的终结,是毁灭之神。这是合此时此地众神之力也无法改变的天意。无论是否有这么一个凡人,封印都终究会揭开,天魔也终究会再次现世。所不同者,无非是一个人类因冥冥之中的使命而最终成为天魔,还是另一个善人或者魔头无意中或是处心积虑的解开了封印,放出灭世的兵器。”
片刻之后,有人询问,“万一他不但有冥冥之中的使命,还是个处心积虑的魔头呢?”
乐韶歌道,“……人类和没有自我意志的兵器不同。人类的恶往往出于贪婪,人类作恶必然是为了获得什么。所以纵使是最恶的恶徒,他处心积虑的最初目的,也绝不会是为了毁灭世界。纵使他日后成为天魔,只要他还有一颗人类的心,便是可以交涉的。可是……为什么要假设他会成为魔头呢?在他成为魔头之前,为何不先试着将他教养成善人?”
“他是天魔,自然是恶人。”
“他不是。”乐韶歌轻轻的说,“步入轮回之后,他就只是个凡人罢了。凡人和天神不同,凡人诞生之初,无不是纯白如纸的孩童。日后成长为怎样的成人,肩负怎样的使命,并非生来便已注定。而是在成长中步步选择的结果。天魔的体内诞生了灵魂,或许正是因为他想摆脱生来注定的命运,尝试不用去毁灭什么的人生。他向往成为凡人,所以我想,纵使化身天魔是他的宿命,他也必定会竭力反抗。”
众神再次沉默下来——这样的前景无疑令人心动。
却再次有人站出来指斥,“说得信誓旦旦,万一众神听信你的谰言铸成大祸,凭你蝼蚁之力,可能担起后果?到时纵然杀你一万次,也于事无补。何况你分明早已投靠了天魔,谁知你此刻进言,有什么居心?!”
乐韶歌平静的回视着他,道,“天界诸神,为何要畏惧区区一个凡人?”
“你——”
天帝恢宏真音便在此刻传来,他打断了争吵,询问,“舞霓,你认为当如何处置?”
乐神正茫然的听着乐韶歌和战神的争论。就她看来,这是一件怎么争论都不会有结果的事,但这并不重要。她所在意的是,她听得出乐韶歌所说的一切都不是出自理智和公义之心。乐韶歌只是自私的、顽固的、不惜一切的想要保住天魔的灵魂。这让她身上那空灵自在如云上流风石上流泉的乐音里,混入了沉重的悲伤的杂音。
舞霓感到不可思议——当人想满足自己的私欲时,体内汲汲营营的思虑敲击出的乐音,竟也可以是悲悯哀伤的吗?
她当然明白什么是悲伤,那是当她第一次亲见有天人死去时得知的感受——在此之前她只为天帝的智慧和天神们的欢宴而歌唱舞蹈,当然偶尔她也为战争的豪兴壮声。但随着死去的天人越来越多,悲伤渐渐也成为她哀歌的理由。
然而乐韶歌的悲伤却似乎出自更复杂沉重的缘由,远比天界一切纠纷更厚重。这令舞霓感到着迷。
她知道乐韶歌和天界诸神都不同——她来自神代终结之后的四境,虽生为天女,身上却无丝毫神性。已同她所知的“天人”截然不同,或许该称她为凡人更妥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