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3/3页)

***

光线漆黑潮湿阴森的虎头天牢,五皇子披头散发,身穿囚衣,满身臭垢,蛐卷睡在一张破烂草席上。

忽然“吱呀”一声,听得门响有人来了。

数日的牢狱生活,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身上伤痕累累。口齿不清说话也含混模糊。

他吃力狼狈起身,想看看来人是谁。

突然,脸色大变:“是、是你!”

他不可置信瞪眼摇头。

李延玉身系玄黑披风,他人虽清瘦,却又高又修长。

修挺的身影立在昏暗的光线地面上。

李延玉用手拢拢披风:“五弟,是我,我来看看你。”

五皇子笑了,也不看他。“你来看我,你居然有这么好心——你是来看我笑话报应的吧?”

李延玉用手拂拂袖子:“我是真来看你的,五弟,如何你不信四哥我?”

甚至,轻轻脱下披风,给眼下狼狈潦倒不堪的男人给穿了系好。“瞧瞧你现在这样子,难道不怕冷吗,怎么不多穿点呢?”

他用手扯着对方头发一拽:“五弟,说实话,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四哥我就想起了自己以前那些往事——得多亏了老五你呀,要不是当年你那泡尿,不是你那泡尿给我浇醒,呵呵,今儿个,你我二人还不至于走到今天——我怎么会想到,你居然去勾引陛下的后宫妃嫔呢?”

五皇子大骇:“是你!居然是你陷害我!”

李延玉慢慢站起身,嫌恶地用袖中帕子擦擦手,也不给他废话多说。

“是我!我这个瘫子,总天天坐在轮椅不是闲得慌吗?总要找点事打发时间才不无聊,你说呢,嗯?”

冷笑着回过头,抬起下巴大踏步走出牢房。

如今五皇子在牢狱中惨不如死,活得比狗都不如。

一个潦倒落魄、即将哪天不知说砍头就会被砍头的囚犯,惨烈待遇是不敢想象的。

专门有那被不知何人拿银子收买了的看守狱卒,一次次羞辱、蘸盐水鞭打、折磨,甚至一个不高兴,脱了裤子,对准对方的头,就开始撒尿凌辱。

***

王府,沾衣院,平王仍像素日往常那样闲来无事埋头作画写字,或拿小刀雕刻木偶人。

他这天心情似乎很好,那种因蛊毒所带来的相思折磨,似乎也渐渐得到了纾解,口里轻哼哼地,似也逸出一两首小曲。

“哈哈哈!这个瘫子,你们看看他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地——”

他不唱了。

轻眯起眼瞳,墨黑如宝石般深沉的瞳仁里,一幕幕画面在回放。

他手中的雕刻刀不慎一戳,戳进了手背都不自知。鲜血大股大股从右手的手背流出来,染红了膝间的白丝袍。

他头又开始剧痛,一阵阵如石子砸中的天昏地黑。

一刹那间,呼吸停止了。

他不知不觉,手中雕刻的那小木偶人似又是一个女人模样。

吃力拿在手里,看得近了,才知道又是她。该死的,又是。

他把那小木偶人往桌上一砸,伏在书案上又撕心裂肺喘着气——

烟雾濛濛的春日,杏花压枝,桃李芬芳。

他被那一群人踹翻在地,轮椅也歪倒在旁,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身子毫无动弹之力。

那五皇子居高临下解下裤头,面部扭曲着,往他头上开始疯狂撒尿。“你个死瘫子!今天,老子就给你点儿教训,你敢去父皇那儿告我的状,老子报仇的机会总算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住手!你们快住手!我求求你们了!”一道少女的声音。

那少女,急急跑过来,蹲下/身小心翼翼来扶他。头戴着纱笠帷帽,身份高贵。

那些兄弟畜生们似乎对那女子颇有忌惮,这才方罢,转身走了。

湿冷冷的料峭春风,吹着她的轻纱帷幔,有一角被掀开。

他看见少女莹白如玉的脸庞,早已泪雨滂沱成一片。

他还是恨恨地,冰雕一样懒得理她。

她把他小心吃力扶持来,又赶紧用轮椅给他推着,推去了凤仪宫皇后袁氏那里。然后,她一直哭,一直哭。

一边哭,一边给他换衣服,擦拭身上脸上的尿液水渍。

她对她姑母袁皇后说了一句话——隔着绣牡丹花纹的缂丝屏风。

“——姑母,我好想死,我想死。”

***

平王霎时只觉喘得气都快透不过来了,他右手死死拽着书案上的一方白玉镇纸。

那个刚刚雕刻的木偶人掉在地上,他手抚着胸口,又吃力捡起—

眼前耳畔,似有菩萨低眉,梵语声声。

“云何为恨,由忿为先,怀恶不舍,结怨为性,能障不恨,热恼为业,谓结恨者不能含忍,恒热恼故。”

——原来,也不过如此。

所谓的恨,也不过如此。他颤颤地,把那小木偶人用手重又紧紧压握于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