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4页)

安娜原以为换了新发型的自己,会被同学们取笑,谁知大家都很喜欢她的新发型,甚至有女孩当天就去剪了同款式的头发。

这事儿让她颇为得意,放学的路上对谢菲尔德炫耀了好一阵子。已经是九月份,她穿上了薄呢外套,腿肚子上是白色长统袜和黑色山羊皮鞋。尽管天气转凉,她却还是那么爱蹦爱跳,额上颈后经常一片湿漉漉的汗水。

为了防止她感冒,每次她运动完以后,谢菲尔德都会用手帕帮她擦汗。安娜倒在他的腿上,一边咕哝着学校里的趣事,一边享受情人细致的照顾。

秋季凉爽的阳光泼洒在她的脸庞上,她闭着眼睛,眼皮被照成温暖、亮闪闪的红色。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幸福。

谢菲尔德虽然曾去剧组探望过她,却一直不知道她参演的电影内容。罗丝也帮着安娜一起隐瞒他。于是,直到电影上映那天,他都以为安娜参演的是一部普通的好莱坞片。

电影制作的过程复杂且漫长,从拍摄结束,整理冲洗胶卷、剪辑、画面调色、配乐、重新制作声音,到制片厂宣传、发行、上映,足足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安娜没有像其他影星一样,去接一些低成本的电影,打响自己的名气,而是专心致志地学习表演,提升自己的演技。

她的学习成绩还是很糟糕,一道数学题要琢磨两个小时,才能写下几个毫无意义的步骤,但她的演技和芭蕾舞却突飞猛进,尤其是芭蕾舞,已经能一口气跳出十六个单足趾尖旋转。

电影上映的那天,刚好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刻。

安娜没有去参加制片厂举办的首映会,拽着谢菲尔德,来到了离家最近的电影院。

这家电影院并不豪华,影厅里只有几百个座位,靠“一票双片”挣钱——观众花一部电影的票价,能欣赏到两部电影,然而即使如此,观众依然很少,而且大部分观众都冲进了放映X级片的影厅。

安娜抱着爆米花的纸盒,和谢菲尔德在第五排坐下,这是她琢磨出来的最佳观影位置。

谢菲尔德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裙摆卡在大腿根那里,伸手帮她扯了下来,低声问道:“还不肯告诉我电影的内容么。”

安娜搂住他的脖子,重重地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看了就知道啦!”

新闻短片播放完毕后,全场灯光依次熄灭。放映机射出白晃晃的亮光,脚步声响起,最先出现在银幕上的,是一只苍老的、青筋暴突的手。

那只手翻开桌上的黑白相册,第一张照片,是船厂工人的合照。他们搂抱在一起,笑容开朗,手里拿着铲锅炉灰渣的铁铲。

与此同时,银幕变黑,浮现出一行白色的小字:

A FILM BY ROSE ROBERTS

出品人:罗丝·罗伯茨

DIRECTED BY ABEL HAWTHORNE

导演:亚伯·霍桑

接着,那只手再次出现,相册被翻到下一页,一个女孩穿着希腊式长裙,坐在泳池边,朝照相的人微笑。

旁白响起:“我1889年出生在伦敦,父亲是一位文学教授,立志于将我培养成他那样的人。然而,我却在二十岁那年,成为了一名制船厂的锅炉工人。没人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弃大好的前程,去做一名肮脏、黝黑的船工。我只知道,不能服从父亲安排的命运,一旦服从,人生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我没有别的优点,唯独命很硬。1912年4月10日,泰坦尼克号启程驶往纽约,我原本是船上的锅炉工人之一,却因为突发高烧,被另一名工人顶替。本以为这会成为我人生中最大的憾事,却没想到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值得炫耀的幸事。我因为一场急病,在和平时代最大的海难中,侥幸活了下来。”

“后来,战争陆续爆发,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在接二连三的战争中死去,我却一直活到了今天,并且神志清醒,没有糊涂。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不敢回顾自己的人生,害怕面对遗憾,害怕后悔,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气翻看过去的相册。”

苍老的手指在女孩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镜头拉远,露出男主角的全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和薄呢背带裤。他身材瘦削,没有蓄须,脸上戴着玳瑁框架的眼镜。

谢菲尔德的心跳漏了一拍,隐隐猜到了这部电影的内容,却不太敢确定。

这时,轻柔、平静的配乐回荡在影厅,男主角走出公寓,前往报社。一路上,他碰见了许多人,有穿着短裤骑自行车的男孩,有头戴白巾、身穿围裙的黑人女佣,也有年轻丰美的时髦女郎,他们均亲切无比地和男主角打招呼,想在这位寿星身上沾点儿好运。

人生就是如此戏剧化,男主角年轻时候非常抗拒父亲安排的命运,却在晚年时当上了杂志社的文学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