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4页)
他不渴求来自亲人的爱与关怀,面对舅舅舅母的苛待,他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不去思索他们为何这样做,也不去羡慕表哥们的待遇。
只是别人永远无法理解他。
在执事堂那会儿,大家晋入了练气境后,体质已与凡人不同,虽然依旧昼起夜息,但一晚不睡也没什么大碍,故此同住一座院落的人偶尔会聚在一起夜聊。
那院子统共住了十个人,他们在漫天星光下席地而坐,谈起小时候的事。
他们都说了些自己幼时的经历或者趣事轶闻。
最后轮到他,他据实说了,只是没有太详细,也没提起自己曾经用一颗石头砸死人的事。
他还没讲完就有人皱眉,说你既然力气不小,怎么从不反抗?
亦有人问他如何不跑。
韩曜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回答了,总之就是他觉得无所谓,跑了又如何呢?
那位师兄当即兴致勃勃地说起,他听说过的一位师姐的经历。
那人家住在冀州境内的村庄里,生得十分美貌,半夜听到父母偷偷商议,要将自己卖去当丫鬟,用卖身钱给哥哥说媳妇,当即收拾两件衣服连夜跑了,身上只有铜板,坚持了十数日,终于来到了辕灵山,那时她已饿得头晕眼花,说话声音细如蚊蝇。
几个守门弟子禁不住她苦苦哀求,终于为她测了灵根,竟测出了水系天灵根!
“她如今拜在玉女峰首座林师伯的门下,名字也改了,就是那位沈暮雨师姐——”
周围人连连惊呼,“上上届的试炼亚首!”
“哇,沈师姐那般风姿仪态,没想到竟是个村姑!”
“这是什么话,人道是英雄不论出处,村姑怎么了!”
那位师兄讲完这故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二狗啊,你看看人家沈师姐,有这勇气方能出人头地。”
然后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韩曜无动于衷地听着。
那位沈师姐不想被卖掉而逃走,理所应当,但他对舅舅舅母的所作所为根本没什么感觉,两人并没有可比之处。
师兄哑然,接着又道:“若是你被打死了呢!”
打死就死了吧,反正活着也就这样,没什么意思。
他兴许是这么回答的。
院中诸人纷纷扫视过来,有些人毫不掩饰目中的不屑,还有些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活该。
后来,他和秦海在众人面前干了一架,后者放了些狠话,院中那些同门听说他得罪了王长老的外甥,再没人和他说话,许多人还陆续搬走了。
对此他并不感到遗憾。
因为那些人的亲近与疏远,对他毫无意义。
他们依然不能理解他,就像他遇到的所有人一样。
不过,韩曜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渴求着别人的理解和认同。
他需要么?
秋日满树枫叶艳红似火,在镇子里荼蘼一片,瑰丽的红叶打着旋儿飘落而下。
隔着学堂的一堵石墙,里面传来夫子苍老的语声,还有书卷不断敲打桌面的响动。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一群学子摇头晃脑地跟着念了起来,稚嫩的语声回荡在满地落叶的庭院里。
他并不认同夫子讲授的一些所谓的大道理。
譬如生养之恩大于天,无论如何父母长辈如何苛待,身为人子都不得忤逆,都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孝顺至死。
譬如女子当以事夫主,清静自守,又有所谓夫可再娶,妇无二适等等言论。
学堂里那些蠢货个个深以为然,觉得所谓男子是天女子是地的说法再正确不过。
他听完第一反应就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管别人如何呢?
人家孝不孝顺父母、贞静或是活泼、愿意嫁几个丈夫和你有什么关系?
再后来,他又听到了那些执事堂弟子的话,他们对那位沈师姐交口称赞,显然没有说她是不孝女——按夫子的说法,她径自逃家违背父母是为大不孝,算是道德败坏之人了。
当然韩曜倒是赞成沈暮雨的做法,因为她顺心而为,这才该是天经地义的。
只是人为何如此矛盾呢?
不过他似乎也是矛盾的,因为他也在心中想过,自己若是将舅舅或者舅母杀了,和先前失手打死一个孩子就不同了,人们很容易想到他身上,那样似乎也会麻烦。
这说明他在某一瞬间也曾真正被他们激怒。
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为什么生气了。
随着他年龄渐长,那夫妻俩似乎也察觉到异常,渐渐不再打骂他,只是对他十分冷淡罢了。
他意识到他们害怕自己。
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情绪,就像秦海嫉妒也恐惧着他,却还是按捺不住来找他的麻烦。
韩曜不太确定的是,似乎从入山修行之后,他的情绪就渐渐变多了,也会因为诸如秦海之流的找茬而烦躁愤怒——至少会报复回去,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打任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