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纷纷扰扰
安托万·德·波旁, 向来被认为温吞软弱,优柔寡断。在外界看来,他的信仰似乎一直在摇摆, 行为一点也不果决——在纳瓦拉时倒向加尔文主义, 到巴黎就又去望弥撒了。
他的妻子倒是毫无犹豫支持新教, 然而纳瓦拉于法兰西算是外国。在法国境内,年轻热情、敏捷好胜的孔代亲王,才算胡格诺派的第一领袖。
但名义上来说, 波旁大家族的首领是安托万。他对他的弟弟甚至妻子, 都要负“领导责任”。
因此,当孔代亲王行踪飘忽不定时,亨利二世首先传召了他的兄长,并在信中先将其呵斥一通。
挨了骂的安托万,不得已从公爵领地赶往巴黎。途中他反复想着国王的诘责, 心中百般惶恐。而路上感染的肺炎, 使得他还未至枫丹白露,就盍然而逝。
安托万病故的消息传来,瓦卢瓦宫廷一片哗然。亨利二世连续接见数位大臣,尤其听取了蒙莫朗西的意见。而王太子颇为推崇的老师、大法官洛比塔尔也耿直进言, 希望在两位重要人物亡故后, 亡羊补牢,将局面导向更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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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玛丽和近期归国的朗格维尔公爵唏嘘一番,回家陡然收到了弗朗索瓦好大一通安慰。
自玛丽进门,弗朗索瓦就一路紧跟,亲自帮她卸妆……连受过嘱咐的侍女也格外殷勤。等两人并肩坐下,他小心抚着她的手, 微微垂下头:
“玛丽,父亲已决定,暂停追捕孔代亲王。”
哦,玛丽暗想,他是担心她因“无法报仇”而情绪低落……
“据说那个刺客言辞多变,前后不一,似乎满口谎话。大臣们认为,贸然行动,说不定就中了新教徒分裂国家的圈套。”
“他们觉得,此次旺多姆公爵骤然病逝,是非常不好的讯号。”
“所以,无论孔代亲王,抑或科利尼……即使未能彻底洗清嫌疑,目前,父亲也不好严厉追究下去。”
“很遗憾……吉斯公爵是你的亲人……”
玛丽反握住他,内心有丝惋惜,又有丝无奈。她语调还算平静。“不,亲爱的弗朗索瓦,别为我担心。这个结果,我曾预想过……其实,站在国君的角度,我很能够理解。”
她叹息道:“朗格维尔公爵……我想他也会理解的。”
弗朗索瓦的手指稍稍用力:“洛比塔尔大法官作了很大的努力。幸好,红衣主教没有坚持反对。”
呃,玛丽已了解到,这位洛比塔尔最初是吉斯兄弟举荐的,他还曾写拉丁诗(肯定比不上龙萨的水准)歌颂吉斯公爵的战功。因为他颇懂感激,洛林红衣主教比较欣赏他,也还算能听进他的意见……想不到,洛比塔尔还真挺能干。
“大法官还提议,争取就在下月末,召开新一届三级会议。”
玛丽对这个消息则有点讶异。她记得,三级会议主要为了征新税、解决经济问题的。瓦卢瓦王室这几年基本没有对外战争,仅仅替苏格兰的瑞士雇佣军买了单,还从奢侈品制造业中捞了一笔;至于国内,宗教内乱固然影响到税收,但也抄没了些财产,甚至还使王室成功免除部分债务(债主中有些算新教徒)。怎么,又忽然经济紧张了?
玛丽直白道出了疑问:“夏尔舅舅他……红衣主教没说十分困难呀。那苏格兰,还有瑞士兵……”
弗朗索瓦知道她最关注哪。他宽慰道:“放心,我亲爱的玛丽。即使有些困难,也绝对不会影响对苏格兰的资助。那是早早预留的份额。”
他说的斩钉截铁,玛丽恍然了悟。
哎呀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是实情。
哪怕法兰西财政捉襟见肘,每年的收入,至少还有英格兰宫廷的四倍——后者通常有二十多、近三十万镑,按照1:11算,约……三百万利弗尔。而据弗朗索瓦所言,结合洛林红衣主教的反馈,增加了水银镜收益后,瓦卢瓦王室的岁入,已从一千二百万跃至一千四百万,并有望逐年上升。
至于苏格兰,仅七十万人口,大约只是英格兰加威尔士的六分之一;经济体量的比例原本则更低。经过玛丽这几年的努力,国内常规收入也不过将将五十万利弗尔,勉强达到邻居的六分之一。跟法兰西比,根本完全不够看。
所以法国接济苏格兰还算轻松,所谓“您老拔根汗毛比我的腿都粗”是也。
但法兰西自己,仍深受财政问题的困扰。
弗朗索瓦正在和玛丽解释:“然而,《卡托-康布雷齐和约》之前,因连年打仗,所欠下的款子,实在惊人……”
即便享有至高王权的亨利二世,也不敢高枕无忧、说债多了不愁——国就是他的家呢。而当前主政的洛林红衣主教,既无命定君主之光环在身,又有王室总管蒙莫朗西在旁虎视眈眈。他为了把账抹平,维持地位,着实费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