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公主番外三则(第2/4页)

身边的教引嬷嬷都是额娘自皇太太处求来的,京中贵女堆里也很拿得出手,甚至无人敢拿我侧福晋所出的身世说事,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阿玛额娘的心头肉,容得不人说一句。

太子伯伯家的堂姐也是侧福晋所出,想来是羡慕我吧,每每我穿着额娘亲手为我缝制的衣衫、戴着阿玛不知从哪里为我寻来的精致首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总是目光怪异地看着我,似羡似嫉。

她也曾对我恶语相向,我本不欲多生事端,毕竟东宫势大。然而额娘并不打算忍气吞声,直接与二伯母说了这件事,如同玩笑一般告诉二伯母要注意庶女教养。

从此那位堂姐见了我就是亲热不足敬重有余了,听说她被禁足半月抄些女四书,从此一改嚣张桀骜地性格,开始温婉柔淑了起来。

有时想想也是可悲,越大了,越明白阿娘说的“这世道对女子诸多束缚”是何含义了。

只是我到底是幸运的。

将笄之年,我封了郡主,本称作“和硕格格”,这些年满语称呼逐渐改了,便明明白白地叫着郡主。

婚事是好事多磨,外人都觉得我受了很大的委屈,阿玛额娘那阵子也日日沉着脸,阿娘总是似是担忧似是无奈地看着我,我知道阿娘给外祖家送了信,那阵子大舅舅连和几位同僚狠狠参了佟家一笔。

弘晖与弘皓待我均是小心翼翼,我竟能从弘皓那小棺材脸上瞧出担忧与对佟家的不满来。

少年老成,说得就是他。

这小人精。

比起弘皓,修婉就懵懂不少,却也依稀明白我遇上了不大好的事情,那些日子极爱缠着我撒娇,软软乎乎如一块饴糖,让人甜到心里。

对这些,我觉着心中暖暖的,只能加倍用行动告诉他们:其实我并不在乎。

我随师父修琴多年,琴棋书画乃至六艺均学自师父,或许连性子也学到了两分吧。

后来嫁了文渊,一开始对他也只是小女儿的几分情丝,并未重到让我舍下修习多年的规矩礼法的程度,故而我并未告知阿玛额娘。

也许日后,我成了别家的主母,这缕缕情丝,也不过是午夜梦回间的轻笑一声罢了。

后来嫁给了他,我只觉天缘凑巧、机缘弄人,从此挽发为人妇,赌书消得泼茶香,我知道,阿玛、额娘、阿娘,他们都很是欣慰。

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阿玛登基成了九五之尊,我成了大清国的固伦公主。

阿玛说,要让我成为大清国除了额娘以外最尊贵的女子。

纵然盛宠在身如年贵妃,见了我,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随后情势愈发紧张,我知道,阿玛还是我的阿玛,他待我的心一如当年。只是搬入了养心殿,他就不再是王府里那个煮酒论道轻笑抱我的男子了。

阿玛对晖儿打击最大的两年,他给文渊调了外放,让我跟随出京。

我去了养心殿,又去了毓庆宫,几度要劝,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来。

这两个男人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的阿玛,他是我一生最敬仰的男子,在我心中世间无人比他更威严;我的弟弟,他是我的心尖尖,我放在心口最柔软的一块地方小心呵护着,即使后来已是他来呵护我了。

在他们两个中间,我做不出选择,只能两边调和。

然而这是无用的,我知道。

阿玛登基时已不惑之年,与汗玛法一比却仍在壮年,于是他对自己满怀信心,认为自己仍可以拥有无数皇子,执掌这滔滔皇权、偌大帝国数不胜数的年月。

我有时也想,若是当年弟弟就那样没了,或许今日,阿玛就不会有这一份自信,来把儿子当成隐形的对手了。

只是弟弟的生命于我而言如今仍是个禁忌的话题,于是浅尝遏止,不再想起。

我是个懦弱的人。我这样想着。

因为我逃了,我与文渊在外地继续过着和合如意的神仙日子,京中局势愈紧,我只能连连去信为二人调和,但有的事情,文渊也瞒着我。

如阿玛爱上了烧丹练汞,开始服用丹药;如阿玛不再潜心向佛,开始耽于美色。

我只庆幸,至少在我奔袭回京跪在灵前的那一刻,在我的心中,我的阿玛,仍然是那个天地间最好的男儿。

也确实是,一直是。

后来盛煦入仕、驸马卸任,陪我走遍了大江南北。

听着百姓被阿玛雍正帝与晖儿建宁帝的歌功颂德,我浅浅一笑,站在田埂上遥望远方,满心骄傲。

看啊,这两个为百姓带来安稳生活的男人,一个是我的阿玛,一个是我的弟弟。

我姓爱新觉罗,名唤翼遥,是大清的公主。

生于紫禁皇庭,长于馨室高阁,一生尊贵不凡。

晚年,我开始信佛。

于是广修路,建恤孤院、普济堂,晚年散尽家财,做遍善事,只求我那坐在皇位上而不得不手染鲜血的阿玛与弟弟能够来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