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二十五年(第2/3页)
“错了就错了,你想往哪里走就往里走,有我在,迷不了路。”林宴淡道,又指向相反方向,“那边,才是回城的路,不过长安城还很远,如果徒步,你要走很久很久。”
宋星遥便改了方向,朝着他指引处迈步,一步一步,走向长安。
这漫长的路,被浓厚夜色裹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宋星遥走了很久,久到双脚酸痛到麻木,脚下的绣鞋不经走,被砂砾磨坏,地面并不平整,到处是尖锐凸起的石块,她一脚绊上去,虽然及时被林宴拉住,免于摔个狗吃屎的下场,但脚尖仍然踢到石块。
突如其来的疼痛钻心,她瞬间坐到地止,垂头抱住自己的脚。
一丝光亮浮起,林宴点起火折子蹲到她面前,火光照出她鞋尖上成片的红,他蹙紧了眉,只道:“踢伤指甲了?把鞋脱了我瞧瞧。”
宋星遥的头埋在腿间,蜷着身体,就这么坐着,既不吭声也不伸脚,林宴等了一会,不见她动作,又问了句:“遥遥?”
“林宴,很疼。”她的声音传来,肩头有些耸动,头仍未抬,说完生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是脚,脚很疼。”
“好,是脚疼,我给你看看。”他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
她肩头耸动得更厉害了,身体微颤,人几乎蜷成球,声音渐渐不成调:“不要,不想给你看。”
一只温热的掌伸来,轻轻抚过她脸颊,摸到满手的湿渍,林宴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托起她的下巴。
微弱火光下,宋星遥泪流满面,在他的注视下越哭越大声,抽噎起来,与方才骗赵睿安入陷阱时那副冷静绝情的模样判若两人。
“遥遥……”他心脏陡然刺疼,那些泪像滚烫的熔浆,一滴一滴侵蚀钢筋铁骨般的心,他想安慰她,话到嘴边却忽然不知如何出口。
火折子的光晃晃了,在他手中熄灭,他索性丢开,展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一边抱着,一边擦她脸上的泪,泪水越擦越多,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出:“林宴,我是不是挺没用?都活了这么多年,还被骗?骗就罢了,偏偏还会难过。”
林宴的手掌被沾湿,他便拿自己的衣袖在她脸上抹泪,一边抹,一边道:“遥遥,别哭了,你还有选择的,跟我回京,或者是……我送你去找赵睿安……你……跟他走,长安的事,交给我。”
宋星遥越听越瞪大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待他说完,那泪水才再滑落,她却由哭转笑,攥住他衣襟道:“送我去找赵睿安?”
“你之所求,既我所愿。若你真如此爱他,我可以帮你。”他说得很艰难。她的泪水杀伤力太大,大到他可以放下自己去成全。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向她承诺过,只是她从未再信。
“你是傻子么?你不是要娶我?还是你那赌约只是说说而已?”她哭哭笑笑地反问。
“不想看你哭。”他的答案一如既往的简单。
赌约是他孤注一掷的最后努力,可如今即便赢了,也不见得高兴。
“我说了,是脚疼,脚疼得哭了!”宋星遥终于松开蜷着双膝的手,把脚伸到他面前。
“好,是脚疼。”他顺着她的话哄着,轻轻脱下她的鞋袜。
果然,她的脚已经磨破,大拇指的指甲踢翻,血流了满脚。他摸出药又撕下袍布,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方道:“你这脚不能再走路了。”想了想,他背着她蹲到她面前,“我背你可好?”
她良久不语,久到他以为她拒绝的时候,绵软的手臂才从后缠来,宋星遥趴到他背上。他往上掂了掂她,慢慢起身,朝回城的路走去,边走边问她:“那我可就带你回长安了。”
宋星遥已经不哭了,用力吸吸鼻子,道:“嗯。”一边缓缓垂头,将脸搁到他肩头,感受他步伐一上一下的节奏,宛如心跳,稳稳当当的。
“林宴,我们认识好久了吧?”她自问自答,“十三年了。”
她扳着指头算起来,婚前三年,成亲七年,重生又三年,一共十三年。
“对你来说是十三年,对我来说,已经有二十五年了。”林宴道,他比她多活了十二年。
二十五年,从少年到青年到壮年到死,年少飞扬走到英雄迟暮,是他半生光荫。
“有这么久了吗?好老……”她喃道。
“是人都要老,又不是神仙。”他回答她。
“可我以前就觉得你是神仙。”她想起第一次相逢时他的模样。
“谢谢啊。”他失笑,这算是夸奖吗?“那你当初为什么看上我?”
“因为你好看啊。”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神仙一样的人物。”
皮囊足以掩去所有缺点,曾经被她怨恨过的冷漠寡言,在初见时却全是她曾爱过的模样,冷漠寡言也好,高高在上也罢,换种形容就都是打动她的气质,可怎知往后岁月里,这些她曾热爱过的东西,却被生活磨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