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3/7页)

他抱着玉在怀里,弓着腰,头磕在冰凉的地上,不知问自己还是问旁人,“怎么会拼不回来?它为什么会碎?为什么?”

碎发粘在苍白靡丽的脸颊上,衣衫拖出血痕,在地砖上蜿蜒成红蛇。

许久,慕容澹身体才抖的不那样厉害了,双手用力握着那块碎玉,生怕攥不住,又掉在地上。

俯下身子轻轻亲吻,像对待最炽烈的爱人,唇上的血沾在翠绿的玉上,说不出的妖异动人。

随后,他将玉揣在怀里,烫的那块一小块贴着玉的皮肤发热,飞快跑出去,冒着暴雨。

夜风卷起他的墨色的衣摆,和散落的长发。

姚生和一众仆从在后面打着伞追他,轰轰隆隆的一片人,叫喊竟将雷声都盖过去了,“殿下!殿下!您要去哪儿?好歹将伞带上!”

慕容澹外衣敞着,露出一片精致的锁骨,浑身让雨水打湿了,衣裳滴落着血色的雨水——那是他呕出的血。

从檐下站着的一个仆役手中抢了灯笼,便跨上一匹马,勒紧马缰,径直冲出府去了,朝着城外奔去。

灯笼是油纸糊的,用特殊工艺,不进水,所以雨水浇不灭。

慕容澹敞开松散外衫,将灯笼纳进去,怕它被风吹的熄灭了,哪怕胸膛那块皮肤要被烧焦了。

守城门的士兵拄着枪,眼睁睁瞧着一匹马奔驰而过,他们忙上前去拦,城墙上的守城将一抹脸上的雨水,冲下头大喊,“放凉州王殿下过去!”

后头又跟着十几匹马,飞驰着穿过城门,马蹄踏出泥花。

也无一人敢拦,只面面相觑。

人在后阳坡前停下,灯还没有灭。

慕容澹将灯举起,照亮了一片小小的黑暗混沌。听说死去的人,只要熟人提一盏灯,她的魂魄就会跟着灯找过来。

但是……

年年,你会不会怨我,所以不愿意来找我?

雨砸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挂着水珠,混着咸涩的液体一起滚落,浑身都湿透了,也冷透了。

夜风吹不起他湿重的头发和衣摆。

姚生冲过来,将手中尚且干燥的披风搭在慕容澹身上,举着伞,豆大的雨砸在伞上,乒乒乓乓,不知落在身上该多疼,冲他喊,“殿下……”

“嘘,不要说话。”慕容澹手指在唇上一比,“你不要吓到她。”

其实最吓到她的人,是自己吧。

慕容澹知道,他却不想承认,将伞掀翻在地,“你挡着光了。”

姚生见慕容澹不肯打伞,自己更是不敢打,身后随着来的侍卫也默默将伞收起。

“她怕生人,怕黑,怕打雷,也怕老鼠,现在下雨了,这里蛇虫鼠蚁都很多,还那么黑,她一定很害怕,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慕容澹沙哑的嗓音哽咽了哽咽,又压低声音,“你小一点声,不要吓到她。”

“我要听听她在哪个角落里哭,然后去接她。”

慕容澹说完,又顿了顿,忽然握紧了手中的灯笼杆,“可是她哭的时候都不出声啊……”

不知道她死后,抱着膝蹲在角落里哭的时候,脸会不会憋的紫了。

她那么怕老鼠,尸体被老鼠啃噬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想给你做的红裙子还没做,梅花要等冬天才能看,但是可以天天给你煮肉吃,还有肉沫水引,好甜好甜的梨子,很多的饴糖,想要的都给你。

我也给你……

如果你不要,我就蹲在一旁等着,等你什么时候要我,我再出现。

“殿下……”姚生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拳头,“您这是何苦。”

“不知道。”慕容澹用异常轻柔的嗓音去喊虞年年的名字,可惜还是像个破锣一样难听。

“姚生,孤其实是个傻子。人在的时候,孤对她太差了,以为只要不承认,有些事情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现在,要寄希望于鬼神之说来寻她……”

慕容澹从一个角落,开始找人,三个月了,死的人不计其数,虞年年即便死了,也不知道埋在哪个人堆儿里,说不定早腐烂的成了一具白骨。

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姚生招手,让跟随来的人一起寻找。

慕容澹摆手,“你们离远一些,不要吓到她,她胆子小。”

几个人顶着雨,对视一眼,便默默退下了。

慕容澹一边提灯找人,一边碎碎念,破锣一样的嗓子忍不住发痒,咳了几声,“我错了,早前说,便是她死在面前,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如今人死在看不见的地方,我已经这样难过了……”

其实细想想,承认或许喜欢有什么关系呢?他足够强势,不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为他点缀,也无人敢置喙他的言行,若有说闲话的,直接杀掉便是。

为什么要觉得,虞年年对他产生影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只有没有能力,害怕失去的人,才会担心羁绊的存在,忧虑羁绊带来的后果,因为那些人保护不了爱的人,所以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