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耿耿漏咽(第6/19页)

太子垂头丧气地看着地下的青石砖,嘴里喃喃道:“旁的倒没什么,白糟蹋了我的这份心了。”

锦书焦急道:“对不住了,我没想那么多,在我看来那些东西是身外之物,人在跟前才是正经的。”

太子听了这话才抬起头来,他歪着脑袋问:“那你对我怎么样?就像你说的,东西我可以不在乎,我最在乎的是人。千金难买人心,老话说同好难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思?”

这人真是!锦书的脸腾地红起来,她赶紧背过身去,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鬓角急出了汗,他和同辈子的宗室子弟们不一样,老家儿的堂兄弟们,像醇亲王家的东佑、东时他们,虽在朝廷里当了值,宗人府里也有一份差使,往小了说也是个一等护卫,可下了值怎么样?朝廷三令五申不许命官宿妓嫖娼,他们照样偷着往本司胡同去,左手粉头右手小倌。还有竹竿巷的暗门子,那里有熟门熟道的旧相知,可说是风尘中打滚的练家子,万事不用上嘴问,一个眼神就明白。

哪像他呀,贵为太子,对女人没意思,对风花雪月不上心。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那里赏的通房,全被他打发到四执库去了,所以他对女人没有研究,还被那些哥哥们嘲笑是童蛋子。如今遇着了心头爱了,顿时抓耳挠腮的不知怎么接近才好。

看她不言语,他真是连病都要作出来了。他扶着她的肩把她转了个圈,半蹲着高高的个子和她平视,不安地说:“我可稀罕你了,这辈子就认准你了,你别嫌我聒噪,我这么吊着着实的难受,你给我个准话儿吧,把那玉堂春送了人,是不是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

“又混说。”锦书真是羞得无处可遁,他的手扳住她的肩头,她连避让都不能够,便扭动了两下身子。

太子见她露水打过的花儿似的,心里愈发地喜欢,直恨不得在那如玉的脸蛋上亲上一口,又恐唐突佳人,只得极力自持,就等着听她一句利索话。

锦书不敢抬头,太子颀身玉立站在日影里,既庭秀又毫不纤弱,杏黄的朝服胸前是金丝织就的正龙纹,被太阳一照,泛出张牙舞爪的脉络来,璀璨夺目,直刺人心。

太子内里心性生得刚硬,平日里待人接物却是循循儒雅的,熬了半日不见她回话,料想着她还是忌讳他的身份,不愿意敞开心扉的接纳他。他也张不了嘴追问,人家不答应你,你还刨根问底,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他不由得松开了僵硬的十指,一颗心渐次冷了下来,连带着腔子里也结起了冰碴儿,冻得他连透气儿都带着痛。正心灰意冷之际,却听见她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他当下愣了愣,立时又和打了鸡血一样振奋起来,几乎捧着心肝似的说:“你别光出鼻音儿啊,你给我个痛快话,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他眼巴巴地盼着,可那边又积糊上了,咬着嘴唇偏不吭声,急得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想了想,估摸着是女孩儿家面嫩,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他笑道:“既这么,那咱们想个变通的法子,我问什么,你用不着说话,咱们摇头不算点头算,成不成?”

锦书也由得他了,只道:“成,可你不许问刁钻的话,行吗?”

太子连连摆手,“不刁钻、不刁钻,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锦书转到瓷凳子上坐下,挺直了脊背,一副舍身成仁的样子,吸了口气只等太子发问。太子干咳一声,正了色道:“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当真是坐立难安……你不是成心要叫我憋屈的,对不对?”自然不是成心的,锦书点了点头。

太子说:“你做什么和我见外呢,要送人东西怎么不来和我说,我来办就是了,无非是首饰妆奁,那又值什么。你却把我送的定情信物打发出去了,你可真叫我寒心。”

锦书张口结舌,那镯子是她才到慈宁宫时他赏的,什么时候成了定情信物了?难不成他一早就有那心思吗?“我只拿它当是你赏赐的普通物件,谁让你不同我说来着。”

太子懊恼道:“不是赏,是赠。我万没想到你这么没心肝,满以为你该当是明白我的,你说我无缘无故送你东西干什么?里头是有深义的,您就不能费点心琢磨琢磨?”

锦书茫然眨着大眼睛,“我没想那么多,如今说开了倒省心了,可那镯子怎么办哪?”

“你别操心了,我自然踅摸回来。”太子无奈地摇摇头,“你就是我的业障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锦书嘟起了嘴不乐意了,“那你还不赶紧脱身出来,没的叫我把你拖累了。”

太子笑眯眯道:“这是什么话?我要能挣出来,还等到这时候!我是张天师给小鬼儿迷了,有法力使不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