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江河无限清愁(第11/14页)
她顷刻又是一副恭谨有礼的模样,萧璋待她无可奈何,冷冷道:“留江夏可以,但要知晓分寸,不可再住军营,待在我府上,或云阁都可。阿彦为北府之帅,身上责任极重,你断不可因病情之故烦扰于他,若有一日因你之故延误了军机,我便军法处置,无人可求情。”
夭绍点头:“舅父放心,夭绍明白。”她想了想,又微笑道:“舅父军务繁重,夭绍若住王府未免叨扰过多,我还是住去云阁吧。”
萧璋也懒得再管,道:“随你。”
“谢舅父宽容。”夭绍至一旁鎏金博山炉里燃了一柱紫檀香,轻声道,“舅父今夜饮多了酒,此香可凝神养神,比醒酒茶管用。”
萧璋见她神容宁和,确是乖顺懂事的模样,心头忽浮现往日明妤侍奉膝下的影子,恍惚一刻,又想起方才与萧少卿所谈,胸中顿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挥了挥手:“都去吧,我乏了。”
“是。”夭绍唇弧微弯,顺手取回案侧的血苍玉,与萧少卿、郗彦告退而出。
萧少卿送郗彦二人至府外时,石阶下,车马早已备好。郗彦扶着夭绍先入了车中,关上车门。夭绍心中忐忑,撩起车帘看着他:“你不与我回云阁?要连夜回军中吗?”
“我今夜不回军中,”郗彦笑道,“我与少卿还有几句话说,你稍等我一会。”
“好。”夭绍舒了口气,才要落下车帘,却见萧少卿打量自己似笑非笑的揶揄神情,脸上一红,自觉方才失态,忙放下车帘避在车内。
萧少卿这才转顾郗彦,笑道:“何事?”
郗彦道:“有关白潼浅滩的部署。”
“你有计策了?”
“谈不上计策,白潼险道狭路,难布水门,滩上林木繁密,荆州军所擅火攻正对其弊。如今我能想到的也只是一个笨方法,不过试试看也无妨,”郗彦言词一顿,问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迟空说起荆楚风俗时,提到的一个传说?”
萧少卿道:“武陵蛮祖,盘瓠?”
“是,”郗彦道,“正如迟空所说,荆楚之地自古为中原之蛮荒,除江陵等重镇之外,其百姓僻处山谷,多为武陵蛮人,嗜好、居处与汉人习俗全然不同,率多敬鬼,极重祠祀,尤其是对他们的先祖盘瓠。据传盘瓠初死,置尸首于树下,以青竹刺木,再接衣罗,谓之刺北斗,此景素来为荆州武陵蛮人敬仰忌讳。如今殷桓的水师兵众绝大多数出自荆州,性情虽劲悍决烈,却也难避鬼神之道。白潼一带竹木极多,只在浅滩处摆下北斗阵,令殷桓水师望而不敢妄进,也就解了战局之困了。”
萧少卿思忖一刻,慢慢道:“此阵布之不难,可以一试,不谈逼退荆州军,稍阻一阻他们的火势便可功成。只是这刺北斗究竟如何做法,你我皆不知,就连迟空怕也难说清楚这武陵旧俗。”
“无妨,如今有人知道。”郗彦微笑,扣指敲了敲车壁,“夭绍?”
那女子却不再露面,只于车中嗔道:“什么刺北斗?这叫茅绥。削竹为杖,杆长一丈许,上三四尺许带竹叶,着芒心接班布,绣带荆楚传说中的异虫奇草,而后刺竹于木间,凡十步一片明火,三十步一坛清水,五十步一处石堆,便是武陵蛮人祭祀鬼神的旧俗。”
萧少卿闻言记下,而后低声一笑道:“我却忘了,某人自小不肯好好读书,对这些狐诡奇谭,倒是上心得很。”
“什么!”车中人倏地拉开车帘,脸上飞霞未褪,却不知是因刚才的尴尬,还是因现在的愠怒。夭绍瞪着萧少卿,恼道:“这是耳濡目染,家学渊源,什么狐诡奇谭?”
萧少卿道:“谢叔叔可称博古通今,胸有丘壑,至于你,啧啧……”上下端详她,不住摇头,慢条斯理道,“也罢了,胸中柴棘三斗许。”
“云憬!”夭绍恨得咬牙,正待反驳,忽想起什么,神色一变,顿时很是欣喜,“你方才说什么?自小?难道你记得以往的事了吗?何时记得的?”
任凭她殷殷垂询,萧少卿却不再答话,对郗彦道:“既如此,我便连夜回军中及早部署。”言罢横睨一眼夭绍,“只是这烦人的女子,以后若真住在云阁,怕少不得日日起早贪黑地来回在江夏和赤水津赶路,想是极麻烦守城士卒。你再想个办法,及早打发了她吧。”
夭绍质问他:“我住在哪里,我去哪里,我怎么麻烦,又与你何干?”不等萧少卿再开口,她看向郗彦,并不忧心,含笑而问:“你要打发我吗?”
郗彦负手静立一侧,听他二人唇枪舌剑,只是微笑,并不言语,此刻夭绍问向他,方启唇缓缓道:“少卿说得不错,你若要天天去军营,也不是办法。在西山深处有个幽谷,谷中几间竹舍尚为宽敞,距离赤水津也不远,你可暂住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