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别(第3/6页)

“慕容伯父,”夭绍一直安静立于墙侧,见状不对才忙上前劝解,“少卿亦有难处。”

慕容虔恨恨松手,重重一哼,拂袖转身。

“大司马何必这般在意我的身世?”萧少卿忽然冷冷一笑,道,“是想要攀上亲事之后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吗?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今日如何,当初如何?”慕容虔大怒回头,面色阴沉,碧瞳间冷光灼火。

萧少卿漫不经心地一笑,慕容虔愈发恼怒,咬牙道:“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又知道多少?我不想他活命?我忍心让他含冤?我一个人重振慕容家族是顺风顺水走下来的?我背负了多少,他又体会了几分?让我日思夜想,牵肠挂肚,整日活在内疚和自责中,就是他这个兄长想要看到的吗?”

发泄似的驳问一口气说下来,慕容虔微微喘息,松了松领口,任寒风沾上肌肤,灌满身体。

萧少卿定定望着他,一言不发。

夭绍听得糊涂,怔在当地。

慕容虔长叹了一声,道:“罢了。”

他转身离去,不再留恋。幽道之间,冷风中振飞不止的衣袂裹着那如石坚硬的身躯,落影笔直,犀透浮尘。

“少卿,”夭绍迟疑道,“你和慕容伯父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萧少卿抿紧了唇,清透的目色微露茫然:“或许吧。”

(二)

日光穿透延嘉殿的花镂窗棂,秀光浮洒琉璃书案,氲氲灵动。博山炉里烟雾缭绕,茜虞端着热茶奉上书案:“太后,茶。”

裴媛君躺在软榻中看着竹简,闻声缓缓坐直,目光瞟过窗旁,丝绡盖着的古琴正于日照下光芒隐湛。

她望着古琴一会,忽道:“东朝的使臣是不是明日就该走了?”

“是。”

裴媛君耐心地撩拨茶汁,悠然道:“似乎有几日没见那丫头了,你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郡主这几日一直住在宫外。”

“哦?”裴媛君抬目,“宫外哪里?”

茜虞垂首,默了一会方道:“云阁。”

“云氏……”裴媛君一声轻笑,“谢氏和云氏一向交好,云氏少主如今也在洛都,难怪了。你去紫辰殿和昭庆殿看看,如果那丫头在宫里,把她叫过来。就说哀家想在她回东朝前听她奏上一曲。”

“是。”茜虞依言而去。

裴媛君赤足下榻,拢了拢衣襟,步至窗旁,掀开古琴上的丝绡,随意抚了抚琴弦,瑟瑟声遍及延嘉殿。

“太后,”侍女禀道,“国卿大人求见。”

指下一顿,琴声猛裂,裴媛君紧紧蹙眉,转身道:“叫进来吧。”

商之入殿行过礼,立于阶下。

凤榻前,一帘明珠荡漾垂落。

裴媛君透过珠帘望着阶下男子,虽是一袭寡淡的黑衣,却掩不住挺拔修俊的身姿,难怪惹得裴萦倾心相待。只是这样的痴情却未必是好事——即便是隔着珠帘,她也瞧得出银面下的那双凤眸间不可消融的寒意。这般的人,如何容易动情?

她暗自叹息,出声道:“商之君来延嘉殿所为何事?”

“臣是为了与萦郡主的婚事。”商之递上一卷帛书,侍女接过,呈给裴媛君。

裴媛君翻开阅罢,冷道:“是萦儿委屈了你?”

“不敢,是臣怕委屈了郡主。”

“这就是你推脱的缘由?”裴媛君轻轻一哼,“纵使北上坐镇范阳,纵使婚约拖上一年半载,也无不可。”

商之抬首,目光直直注视着珠帘之后的身影,道:“太后为何非得强迫臣娶萦郡主?”

“强迫?”珠帘忽地掀起,裴媛君掷出帛书,怒道,“萦儿待你之心你还不明白?她如此情深意重,你就忍心这样辜负她伤害她?”

“正因为郡主情深意重,臣才要及早说清楚。”商之道,“如今的伤心只是一时,若当真让臣娶了萦郡主,这伤心怕是一世。臣可以待她如友如妹,却永远不能待她如妻。”

裴媛君蓦然停住脚步,身子发颤,窗外的阳光照入眼眸,一阵明晃晃的灼烧。

这般的言词,何等耳熟?

记忆中那人那日面对自己的倾心诉说后,也是这样无奈地笑,决绝地推开。

裴媛君闭上双目,胸间一阵波涛起伏——原以为早已风轻云淡,却不想还是这般锥心刺骨的痛和恨。

她吸了口气,回头望向阶下,平静地微笑:“商之君心中,怕是另有所属吧?”

商之道:“如果这个原因可让太后理解臣谢辞婚约的苦衷,臣承认。”

裴媛君注视他良久,忽而细声轻笑:“哀家知道了。这件事,还是等商之君自范阳回来后再说吧。”

“太后……”

“哀家已退了一步,你还要不依不饶?”裴媛君一霎声色俱厉,“好歹要给萦儿一个台阶下,商之君当真是绝情冷血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