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8页)

茶茶抱着一沓锦被眼看要上那画舫,凤九找回半个声儿在后头问她:“你做什么去?”

茶茶回眸一笑喜气洋洋地道:“殿下不记得了吗?青殿胆小,一旦离开王宫,入夜定需殿下相陪,河上风大,茶茶怕届时凉了殿下,特地再送床锦被到船上去。”凤九脚一软,眼看要栽倒,幸得苏陌叶伸手一扶。凤九握住苏陌叶的手,凄声道:“陌少,你帮我个忙,晚上将我敲晕再送到画舫上去,我代我全家感谢你。”

是夜,江风猎猎,船中辟一厅殿,殿中明珠辉映,暄妍如明日白昼。几十条人影铺开一个席面,上座坐的阿兰若一双爹娘,底下按位次列了三位公主并数位近臣,近臣的最首位坐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沉晔,苏陌叶位在其后。

首次见橘诺嫦棣二位公主,凤九打眼一瞧,见一双姊妹皆是雪肤花貌,顾盼处全是风流,动静处皆有神采,美人也。虽然原世的印象不多,估摸这等容貌拿到九重天阕上,能出其右的也少。凤九慨然一叹,倾画夫人委实会生。

厅殿正中数位舞姬献曲献舞,凤九心不在焉,耳中尘音进进出出,也不知她们在哼个什么。

歌姬正唱道“缥缈水云间,遥遥一梦远”,凤九端着个小酒杯一杯一杯复一杯,将自己灌醉了,届时苏陌叶一个手刀敲昏她时才好免些疼痛,渐渐眼中就有些迷糊,瞧着献舞的美人如雾中看琼花,只囫囵出个模糊面目。

恍然右侧旁,明珠的荧光此时却暗了一暗。凤九迟缓地转头望,殿中光色缭绕,蓦然出现一位紫衣青年在她身旁矮身落座。青年自带一身冷意,与满殿声色相绝,银色的长发极为显眼,护额上墨蓝的宝石,恐值不少银钱。

冷淡的眉眼看过来时,竟是有些熟悉的亲切。

这样一副冷脸也能被自己看作亲切,凤九慢半拍地琢磨,今夜小酒喝得到位。

正思忖着此是何人,怎么偏偏就坐到了自己身旁,值舞停歌休之际,高座中的上君却含笑朝着他们这一处,朗声道:“息泽可来了,本君瞧阿兰若一杯一杯苦饮闷酒,料想因你久候未至之故。今次虽是因橘诺的病才下山,不过你与阿兰若久未见面,夫妻二人也该好好叙一叙话。”

厅内一时静极,身旁被称作息泽的青年淡淡应了声“是”。

凤九的酒,在顷刻间,醒利索了。

清月夜,月映水,水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月轮底下一艘船,船尾处,凤九和苏陌叶两两相对,剥着核桃谈心事。核桃,是毒日头底下烤得既脆且香的山核桃,心事,关乎凤九半途冒出来的便宜驸马——息泽神君。

阿兰若不过成年,缘何就有了位驸马爷,此事说来话长。苏陌叶一边指挥着凤九剥核桃,一边回忆往昔。

息泽此人,按苏陌叶的说法,来头挺大。

梵音谷内有个歧南神宫,神宫由神官长坐镇。神官长自古乃上天选定,降生之日必有异相,即位后司个闲职,平日并不闻达政事。不过一旦君王失德,神官长可上谒九天废黜君王,确保梵音谷的长顺长治,换言之,神官长在梵音谷中履个上达天听下察上君的监察之职。是以历代神官长皆是历代上君即位后,手里头要拉拢的第一号人物。

歧南神宫的现任主人是沉晔,前一任主人,却正是息泽。阿兰若她爹也是因这个由头,早在她三十来岁未成年时,便已做成她同息泽的婚事。

阿兰若是她爹意欲牵住息泽的一枚石头子儿,幸得她当日年小,婚事虽成二人并未合居。两年后,却传言息泽因身染沉疴向九天请辞了神官长一职,避隐歧南后山,将位子传给了沉晔。

苏陌叶遥望天上的月轮:“息泽既已请辞了歧南神宫,他对阿兰若似乎也并不感兴趣,加之二人未曾合居,这桩亲事便无人再提,只当没有过。”瞥了眼凤九道,“从前他避隐歧南后山,阿兰若虽是他明面上的发妻,却直至阿兰若死他都未下山过一次,所以我也没将这段同你一提,累你今日惶恐,是我考虑不周。”皱眉道,“却不知为何在这个仿出来的世界里,你我竟能目睹息泽出山。”又道,“息泽这个人,从前我亦未曾见过,今日还是头回见他。”

凤九斟酌着提点他道:“我老爹似乎说他是为了橘诺的病特意下山。”

苏陌叶一怔,道:“息泽的医术的确高明,但倘我未记错,橘诺不过是孕期有些许喜症……”

凤九手中的核桃壳落了一地,讶声道:“橘诺尚未成亲如何有孕,你不是上了年纪记错了罢?”

苏陌叶似笑非笑,摸出洞箫在手上掂量:“你方才说我……上了什么?”

凤九干笑着恭敬奉上一捧刚剥好的核桃肉,真诚道:“说您的品位又上了台阶真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