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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梦喃,落在宇文泓耳中,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他在暗色中凝望萧观音许久,又回想起沉璧的反常,静躺半晌,终是动作轻微地起身下榻,趿鞋撩帐,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悄探那壶定有问题的美酒去了。
这壶助情之酒,沉璧自那夜晚膳搁置下来后,便没再往公子和夫人的食案上端,一直拖着,直拖过了两三日,到这一天,在陪公子夫人游园时,恰遇见了正在赏花的王妃王爷,王妃笑同公子夫人说了几句话后,让他们继续游赏园中春景,独将她留下问道:“事,可成了?”
沉璧立就给王妃跪了,连声慌道“奴婢无能”,王妃闻言柳眉冷竖,正要斥责沉璧时,一旁宇文焘负手问道:“什么事?”
王妃看向宇文焘,语气中透着对孩子的无奈和宠溺,“泓儿都成亲好些时日了,还未与新妇圆房,我没办法,就让这婢子给他们呈壶助情酒,帮他们早日成就好事”,说着神色转为不满,冷冷看向沉璧道,“哪知这么点小事,这婢子都做不好,这般无能,留着还有何用?!”
沉璧慌惧不已,忙不迭磕首告罪,宇文焘闻言静默须臾,对身边妻子道:“来日方长,都才十七岁,有什么可急的,何必弄这些旁门左道,任其自然就是了。”
王妃见宇文焘竟记得萧观音年纪,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道:“我这不是盼着泓儿早有子嗣。”
宇文焘对此嗤道:“先盼盼清儿还差不多,泓儿有何好盼,别盼出个傻孙儿出来,徒增笑柄……”
他说着见萧观音抱了只狗走过来了,止了这话,等她走近,和声问她道:“怎么了?”
原身在远处花丛中的萧观音,是因瞧见沉璧跪在王爷王妃面前连连磕头,以为她犯了什么事,在受责罚,心中担心,遂走过来看看,小心问她的公公婆婆道:“沉璧她……怎么了?”
“哦,没什么事”,宇文焘抬手示意沉璧起身,又含笑看向萧观音道,“怎么才一会儿,就变了一只狗出来了?”
雍王爷说话风趣,萧观音轻轻咬唇一笑,边抚摸着怀中的小黑狗,边温声回道:“这是我养在长乐苑的小狗,本来是留它在苑里睡觉的,刚刚他自己醒了,跑到这儿来找我了。”
宇文焘见她怀中的小狗,不是当世贵妇好养的雪狮子犬,而是只黑不溜秋的断尾土狗,正欲问其来历时,见自己那傻儿子,从花丛中冒出一颗头,边迎风挥舞着一束红色野花,边朝这儿跑来喊道:“母妃!母妃!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原是遍植奇花异草的雍王府,因园丁疏漏,某一角落长了一束不知名的红色野花,被看惯牡丹芙蓉的宇文二公子,当成了绝世奇花,高高兴兴地采摘了拿与母妃看,还要给母妃插个满头。
雍王妃任二儿子给她插了两三支后,笑着劝拦道:“好了,别都给母妃,留些送给你的娘子。”
宇文二公子听话地将手中剩下的红色野花,通通递给了萧观音。
萧观音浅笑着伸手接过,“谢谢。”
这束“绝世奇花”没了,宇文二公子还要继续搜寻其他的,立又钻进了花丛里,越跑越远,宇文焘望着傻儿子远去的背影,眼角直抽,再看身边萧观音,竟是在认认真真地赏看那束红色野花,还低首轻嗅了嗅,再想起她那句“十全九美已是极好”,心中翻想起年轻时的旧事,不由心神微恍。
他这厢微恍心神,萧观音告退离去,宇文焘是雍王府中第一忙人,出来赏了阵花,已算偷闲,再与夫人散步没一会儿,便回正厅处理政务去了,而他的儿子,宇文二公子,算的是府中第一闲人,成日疯玩,承安等侍从本是跟侍着二公子,但没多久,在王府里也把公子跟丢了,因这是常有之事,他们也不着急,只等着日薄西山,若天快黑了公子还不回长乐苑吃饭,那时再急着找人也不迟。
日薄西山之时,王府花园内一处假山里,没人找的宇文二公子,人躺在一道青石板上,耳边回响着不久前听来的丫鬟轻语。
“王妃命人杖责了负责牡丹苑的园丁,说是他份内的活儿没有做好……”
“是没把名种牡丹照料好吗?”
“不知道究竟是为哪件事呢……”
……究竟是为哪件事……
……是因为本该只有高贵名种的花苑里,竟长出了不知名的卑贱野花,这野花,还被她最憎恶的儿子摘了,插在了她乌亮如绸的鬓边,卑贱之人,卑贱之花,此举在母妃看来,定觉受到玷污了,回到房中的第一件事,定是命令侍女伺候沐发吧……
……他自己,本也似一众名花中的一株卑贱野草,在意识到母妃对他的恨意杀意后,十岁那年,西苑围场的重重一摔,叫他明白,原来不仅仅是母妃盼着他死,原来身边没有可信的亲人,俱是豺狼虎豹,等着啃食他的血肉,那些重伤昏迷的日夜里,在无尽的黑暗和剧痛中,在一次次徘徊在鬼门关时,他有想过这般为世人厌弃地活着,不如死了算了,可终究不甘,不甘如此就死,旁人越要他死,他越要活,好好地活着,总有一日,活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