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第2/3页)

裴明姝本意是消解丈夫怨语,不致令公婆闻言心伤,因此事产生争执而致家中不和,却不想丈夫因她一声“姑姑”,将“火力”移转到她身上来,目光隐怒地注视着她问:“是‘偏巧’还是‘有意’?可是你曾在雍王妃面前提说过什么?”

好心劝解的裴明姝,见丈夫不领情就罢了,竟还生出疑她之意,顿觉委屈,眼圈儿霎时泛红,气性也跟着上来,绞拧着手中帕子,忍怒对望着萧罗什道:“我能提说些什么?!我虽唤雍王妃一声‘姑姑’,可不过是裴氏旁支出身,平日里都见不得姑姑一面,根本说不上话,只逢年过节时,会随着裴氏族人一同拜见、饮宴一回罢了……”

她说至此处,忽地想起今年正月初一,随裴氏同宗去往雍王府贺岁,正在府内花园中,与一众亲友和王府女眷宴饮赏梅时,忽地扑啦啦几只白鹅扬翅飞闯入宴,她与参宴众人俱惊怔抬首,一同望见了一个十七八岁、袍发凌乱的少公子,手抓着一根枯树枝,同一群白鹅认真打架的古怪场景。

匆匆赶来的王府侍仆,说是二公子未和其他公子一道随雍王殿下赴元日朝会,而是独自跑进了府里的厨房,将那些待宰入菜的群鹅放出栅栏,与之嬉戏,却玩着玩着,也不知怎么惹恼了那群禽畜,呼啦啦一群白鹅直追着二公子嘶咬,仆役们追赶不及,而二公子就近捡了根树枝,边打边退,就这么同群鹅打到这处梅林来了。

原先绮美的欢宴,被四处扑腾的白鹅搅得碗倒碟翻,园中如云似霞的重叠梅枝,也被扑落得花枝摇乱、落红纷飞,但,姑姑正如传言所说,最是宠爱二公子,不仅半点没有责怪她的“痴儿”,还关心地将他拉至身边,为他整理蓬乱的头发、松垮的衣袍,细看他可有被白鹅啄伤,又让府内仆从将那些白鹅通通拔毛宰了,一个不留,选出其中肉质最为肥美的,为二公子做呈他喜爱的酱闷鹅吃。

姑姑此举,是像哄小孩儿般帮二公子解心头之恨,但二公子却拦着不让宰吃,道他与众鹅尚未分出胜负,那道酱闷鹅,留待他打赢众鹅、五月十三过寿诞时再与众人一起庆祝享用。

说着还紧攥起拳头,目光炯炯道:“儿定能在五月十三前,打赢这些白毛畜牲!”

一名十七八岁、生得高大劲健的少公子,说话做事却如三岁小儿一般,二公子这样行止言语,自是引得众人心中暗暗发笑,却又因姑姑在场之故不敢笑出,忍得辛苦,而她心中禁不住浮起笑意的同时,忽地想起,五月十三,正也是观音妹妹的生辰,她为这巧合微微怔住,偏被眼尖的姑姑望见,问她道:“怎么了?”

她听姑姑嗓音微冷,生怕姑姑认为她是在嘲笑二公子,连忙解释道:“我是忽地想起夫家妹妹也是五月十三这日生辰,真是巧了。”

旁便有族内女眷问道:“你说的可是容徳甚美的萧家大姑娘,抓周时万物不取,偏将供在家中观音像玉净瓶里的杨柳枝,紧紧抓攥在手中,从而被取名为‘观音’的那位小姐?”

她知观音妹妹幼时这桩奇事在外有所流传,含笑点头道是,仅此而已,当时旁人并没再问什么,她也没再说什么,姑姑直至宴终也未再提及此事,更没有留下她细问观音之事,观音妹妹现下这桩火坑婚事,应与她那日那句话,没有什么干系吧……

……真的毫无关系吗?

裴明姝原本笃定自己清白,可这样反复一想,也不由怀疑起来,若真是她那句提及观音生辰的话,令姑姑动了纳观音为儿媳的心思,那……那她岂不是……

尽管事情真相不明,但裴明姝因自我怀疑越发灼心,原本因委屈泛红的眼眶,一下子急悔得簌簌掉下来泪来。

萧罗什与妻子成亲近两载,平日里有时话说急了,夫妻间红脸拌几句嘴也是常有的事,还从未见她这样被他说哭过,一时倒看怔住了,想要张口为先前之言道歉,可妹妹的婚事像座沉重的大山,堵在他的心口,令他僵着唇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是萧道宣见儿子儿媳不睦,劝和地说了一句,“我们萧家虽不势盛,但也并不是小门小户,观音早有声名在外,许是先前就已传到了雍王妃耳中……”

他一语未尽,就听长久沉默的妻子低促地冷笑一声,萧道宣转首看去,见妻子泠泠望着他道:“这声名也是需经营的,观音生来性子沉静,极少外出宴游,不是安居闺中,就是入寺礼佛,难为你这做父亲的,令萧家长女‘容徳甚美’芳名广传,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攀上了雍王府这座大山,可是遂你心意了?”

萧道宣望着容如冷霜的妻子,嘴唇无声地翕张了两下,终又紧阖,未辩一字,却也没有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