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结局(下)(第4/6页)

尤其是他抛下玄镜司和曲园,带妻女在僻静处过着近乎隐逸的日子,是他二十余年艰难前行后,难得的散心时光。

细想起来,这也是故意做给永穆帝看的——

他就是护着魏鸾,枉顾帝王不可太过重情的告诫。他就是看重妻女,宁可舍弃锦绣前程。屡屡开口沉不住气的是皇帝,他在桃花源里浮生偷闲,能奈他何?

永穆帝窥破这小心思,几乎气笑。

但他确实不能奈何盛煜。

两代帝王励精图治,固然打下了牢靠的根基,要将章氏连根拔起,却也须有盛煜这般铁腕决断、胆识出众的人做斩敌的利剑。这场拉锯般的争斗持续了太九,肃州的战场固然声势浩大,真正挖空章氏根基的,其实是兴国公、镇国公的倒台,和太后的功败垂成。

这些事里,盛煜的功劳不言而喻。

论才能、手腕、功劳,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者。

盛煜有骄横的底气,亦有从不折腰的骨气。

更何况,永穆帝哪忍心真的强硬压他?自幼丧母,流离民间,拿着性命拼杀出这条血路,除去卧榻之侧的猛虎,他这一路负重前行,太辛苦、太隐忍,亦太懂事。以至于永穆帝自己都忘了,盛煜还是个血气方刚、心高气傲的男人。

他这半生,皆为朝堂浴血而行。

铁石心肠的威冷之下,心底深藏的柔软,恐怕就只有曲园的妻女。

如同帝王心头的那抹月光。

永穆帝撑到仲春,终于让步妥协。

遂亲自写了封手书,命赵峻亲手交给盛煜,比起先前口谕和密旨里正儿八经、半遮半掩的言辞,这封手书也更像是家书。也因此,信中的态度颇为和软,甚至带了几分不耐,说他年事已高,一辈子殚精竭虑,想早点享享清福,让盛煜尽快回来承袭家业扛重担,少闹脾气。至于旁的,既然盛煜翅膀硬了自有主张,他也懒得再管。

仗着玄镜司的周密,言辞也颇直白。

盛煜看罢后也没跟往常似的烧去,而是去寻魏鸾。

数月清闲,阖家融融,在初春烂漫的郊野里,许多从前竭力掩埋的尘封旧事,也顺其自然地吐露。魏鸾原就猜出了他的身世,听盛煜亲口说出来,却是另一番感受。眼睁睁看着父子俩隔着百里赌气,盛煜岿然不动,永穆帝步步退让,不由失笑。

从前入宫,那两人尊卑分明,各自肃然,相处时唯有君臣之态。

如今,倒有些许朝堂之外私情的味道了。

只是没想到,永穆帝那样一言九鼎、威重毅然的人,竟也会败给盛煜的拗脾气。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遂收拾行装,踏着明媚春光启程回京。

……

盛煜抵京次日,永穆帝在早朝上颁了道诏书。

诏书颁出,举朝哗然。

里头说,玄镜司统领兼中书侍郎,在讨伐章氏叛贼之役中立有奇功的盛煜,并非盛家子嗣,而是皇帝的庶出长子,由当时的东宫滕妾所生。出生之日,因情势危殆险些丧命,为保周全,暂寄盛家抚养,终成朝堂栋梁之才。

今海内升平,逆贼尽诛,盛煜功不可没,特颁旨封王,曲园赐为王府。

为堵群臣之口,永穆帝还备了两样东西。

先帝密旨和皇室宗谱。

密旨是先帝亲书,备述此事经过,写明永穆帝的长子寄养于盛闻天膝下,实乃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待天下太平,拨乱反正之日,宜昭告天下,复其皇室子嗣身份,追封生母。

皇室宗谱则是佐证。

盛煜出生后很快“夭折”,永穆帝悲痛之下得先帝授意,遂以暂不追究作为退让,换得太后与皇后首肯,将孩子记在皇室宗谱上,待周年过后再记其亡故,至少留得痕迹,连同盛煜的生母也添上一笔。章太后自知理亏,加之孩子既死,记一笔也无妨,便答应了。

到得周年,掌宗谱之事的荣王奉先帝密旨,只虚应章氏,并未真的抹去。

而章氏笃定并无后患,也从未留意。

这些年里,宗谱上陆续添丁,悉由荣王亲自操持,亦未露出马脚。

如今宗谱翻出,久在田园的荣王亲自作证,有先帝的亲笔密旨,又是永穆帝金口玉言,谁还敢质疑?满朝惊愕之际,许多人亦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盛煜为何年纪轻轻便格外得圣宠,身居玄镜司和中书要职,对章氏步步紧逼,权柄直逼东宫。

惊愕过后,又贺永穆帝和盛煜父子团聚。

满朝笑容恭敬,唯有梁王笑不出来。

他的心里只有痛悔。

当初盛煜被破格擢拔为中书侍郎时,他与淑妃皆以为是永穆帝为驱使盛煜而给的甜头,以至于盛煜战胜回京后忽然远走,数月不归朝堂,他也以为是鸟尽弓藏,卸磨杀驴,遂按兵不动,甚至暗自窃喜。

谁知道,如今竟会来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