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缘起秋冥(第6/7页)

雪芝立刻跪下来。宇文长老双手压在拐杖头上,声音是一湾死水,倦怠又陈旧:“此处丹青中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叱咤武林、纵横天下的霸者。重火宫之所以有今天,都是由这些人,你的祖先,用血与泪一点一点铸就的。而你,重雪芝,马上十七岁,却连重火宫的武学都尚未淹通。马上便要继承宫主之位,你竟连英雄大会前十都没进。”

雪芝感到无比羞耻,埋头不语。

“你怎么对得起重火宫,怎么对得起为这个武林世家付出一切的历任宫主?你说说,你怎么对得起他们?”宇文长老指着重莲的遗像,声音因愠怒发颤,“你怎么对得起他?”

雪芝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指尖苍白。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出来。”宇文长老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这一刻,面前的遗像变得很高。重雪芝心中百感交集,归咎下来,不过一个“愧”字。她知道自己远亚于父亲,亚于这灵堂内每一个高高在上的传奇人物。但是,也没有人问过她,她想要什么。她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成为一代豪杰的女儿;又不过是投了个坏胎,自小便成了孤儿。她是如此想念有家人的日子,想她也曾和林奉紫一样,被父亲当作掌上明珠,疼在心窝里。但那样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如今,她只能正对遗像跪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雪芝本认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在宫内修习,不惹事端,便不会再令长老们失望。她却没想过,自己不去触霉头,霉头有时会自己触上来。半个月后,已近初冬,天亮得越来越晚,尉迟长老又一次被门外的舞剑声吵醒。他披着衣服往外走,一片灰蒙蒙中,一个身影正在练剑场中来回穿梭。剑光凛冽,俯仰之间,数块大石又被击碎。雪芝满头大汗,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随着几个转身的动作,汗水旋转溅落。不过多时,只听见当的一声巨响,雪芝手中的长剑剑锋被劈成两段,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她这才停下动作,长叹一声,慢慢走到一旁,随地坐下。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取下长剑上的剑穗,把已经断裂的剑扔到破剑堆中。之后,她从武器架上取下另一把剑,把剑穗挂在上面。尉迟长老带着欣慰的笑意,踱步过去:“剑都不要,还要剑穗做什么?”

雪芝回过头,愕然道:“长老?啊,哦,这个剑穗,呃,我很喜欢。”

“真的吗?”

“是,有剑穗,舞剑才帅气……”说到这儿,发现尉迟长老一直在看那个剑穗,她又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尉迟长老抬头,微微一笑:“没什么,你好好练。”

午时过后,雪芝倒在碧滋闺草上,再无力站起来。大师父和穆远站在旁边,无奈地看着她。朱砂蹲下来,戳戳雪芝的肚子,叹道:“少宫主,吃太多了。”

“我肚子好难受。”雪芝试图撑起身子,但挺了一次,失败。再挺一次,再失败。大师父实在看不过去,抓住她的手,把她硬拉起来:“你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要急于求成。现在穆远教你,你光看便可以。”

穆远背对着雪芝,站得笔直。然后横臂劈剑,剑锋急速颤抖,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然后便是抬腿,踢腿,收剑,再刺,再收,接着一个翻身,回马剑……都说习武便像绘画。就算画得再好的人,都无法将画画得跟原物一样,只能趋于完全一样。穆远不愧是穆远,只要是重火宫的招式,他都能做到几近完美,挑不出毛病。他现在示范的是混月剑第八重。便是因为舞得极好,雪芝觉得更加气馁,轻声道:“穆远哥这么厉害,我是不行的吧……”

穆远舞完剑停下来,蹲在重雪芝面前道:“少宫主,你要做得比我好。”

雪芝断然道:“那不可能。”

朱砂和大师父差点异口同声说“是啊”,还好忍住。朱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唉,宇文长老真是太过严苛。不过没办法,他可是你爹爹的师傅。若他不是那么老,亲手教你,估计你早就……怎么了?少宫主你眼睛疼?穆远,为何捂着头?”

“少宫主,我有事想要问你。”宇文长老的声音从朱砂身后传来。

朱砂被利剑刺中脑门般,猛地站直了身子,背上一片阴凉。雪芝慢慢站起来:“长老……什么事?”

宇文长老看看穆远手中的剑,朝他伸手。穆远把剑递过去。他提起剑穗,看着雪芝:“少宫主,这剑穗你是从哪里得的?”

“……买的。”

“在何处买的?”

“在……奉天。”

“你在奉天买了灵剑山庄的东西?”

雪芝的脸很快红了,只好看着别处不说话。宇文长老道:“少宫主交友,我们不便插手。但希望少宫主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收别人礼物时,你代表的是重火宫,而不仅仅是重雪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