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4页)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焚琴的周身开始冒出魔气来。
她与席爻神魂相牵,相当于半个魔尊的身份,术法在拂灵宫中不受大阵的影响。
此时那团团虬结浓重的魔气,便正一寸又一寸地蚕食着燕妙妙周身的阵法。
燕妙妙一面释放着身上的阵法,一面寻路后退。焚琴是实实在在堕了魔的魔君,即使现在虚弱得一批,可是被限制了术法的燕妙妙仍然难以应对,只能靠身上的阵法硬抗。
而随着两人的气息在这寝殿之中逐渐融合,燕妙妙脑中的记忆碎片也逐渐清晰起来。
零星地,她想起来自己以前曾与温敛叫过无数次的师兄。
也想起来雷雨天时南葛弋慌慌张张跑进自己房中的身影。
琐碎而真实。
焚琴的手,皮肤堪堪附着这白骨的手,穿透阵法握住了她的。
燕妙妙只觉得自己识海之中,忽地多出了一块天地。
*
拂灵宫外,魔界中心的孤凰城上空电闪雷鸣、云雾翻涌。
南葛弋站在战场中央,身上的袍子泛着黑,难以分辨原本的颜色。他双眸血红,瞳仁之中显出漩涡,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此时的脑中只有一件事。
他看不清眼前站着的席爻,看不清身侧虎视眈眈的魔族,更看不清魔界天际上缓缓升起的那轮猩红的魔月。
五百年间难以消除的执念与怨恨化作实体,将他的身体与意志拖入了深渊。
师姐。
她就在这里。
剑影飞溯,撕扯过皮肉,溅起浓稠的鲜血。
他已记不起这场战斗是何时而起,也记不起眼前与自己对阵之人的名字模样。
识海之中一片血红,翻天的巨潮将理智淹没。
师姐的脸却清晰得紧。
她身上总有叫人安心的气息,她会在无边的黑暗与恐慌之中将他轻拥入怀,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却亲眼见她被人带走,陨落在污糟腌臜的魔界。
身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身体烫得像着了火,大量的仙灵之力化作实体,无形的气雾将拂灵宫笼罩起来。
手上的术法招式以惊人的速度倾泻而出,不见分毫的紊乱。师姐给他讲经的声音在他耳边回旋,有如天地初开时的惊世福音。他循着那声音,竟将体内数百年来的潜力统统发挥了出来。
修道之人的灵力精气,重在生生不息、连绵不绝。如水库,积攒施放之时循了天道,初时积蓄、继而满溢、运用时自当适当外流开泄。
而南葛弋此时被心魔控制,如一夕之间开闸泄洪,数百年间积累的精气骤然外泄——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便是身为魔尊的席爻一时之间也没有法子应对。
更何况,远处已有仙君来援。
魔界的半空之中,大片金光倾斜而下。
混战开始了。
席爻凝着眉,浓黑的魔气在身侧鼓噪。
上一次的仙魔大战还是百年前。当时战得厉害,人界的极北之处,山河破碎、满目疮痍。遍地的冰霜被鲜血浸透、烫到消融,继而融成了汩汩的血水流淌入海。仙魔两界中人的尸首在这血海翻波中堆叠,难以分辨数清。
可笑的是,生前势如水火的两界,在死后,身体却不分你我、交颈而眠。
就连冥界的鬼差前来时,也肩并肩绑在一起,似乎一夕之间便将你我之间的敌对尽数放下、共赴黄泉。
兵戈之声震天,他翻手放出一片火海,烧灼出一道无解长路。
惊人的热浪之中,有无数不辨面目的仙君接踵而上,却从未有人沾上过他的衣角。
席爻高高站在拂灵宫空中,顶上是大夜弥天,脚下是流血浮丘。
他神色冷冷、毫无动容,惨叫与金鸣皆是伴奏,鲜红与血肉尽为布景,他的眼睛只盯着一抹白。
可正是这时,温敛耳边忽然探过一个声音来。
“温师兄。”沈翘穿越魔族的围攻,周身覆着血迹迎上前,捉住他的衣襟,在云纹上压出一道新鲜的胭脂。
他将掌心打开置于温敛面前,怔怔开了口。
“影迹弦动了。”
“五百年前的那条影迹弦动了。”
*
白衣瞬息之间消失在原地,一道清光破开拂灵宫的大阵缝隙,直朝着后殿处赶去。
温敛掀开那座大殿之时,正见到榻边两人身体并在一起。
虚着眼能瞧见,两人的躯体之上,正有两道神魂纠缠。
两人的神魂曾经共生数年,相互之间的联系比这世间任何一人都要紧密得多。焚琴的神魂探入燕妙妙的身体之后,对方的识海亦向自己展开,这两世的情愁怨怼如书卷,缓缓展开在燕妙妙面前。
她见到前世的焚琴,也曾在家门口拾到那个襁褓中的男婴,也曾抱着那小童在家门口骑着木马欢笑。
被临光道君带回莽山之后,她也曾面带憧憬崇拜地瞧着那位谪仙师兄,也曾手持经卷在书阁中彻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