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5/6页)

街上许多人都拿谭盛礼和韩山长比较,论才学,韩山长不及谭盛礼渊博,论胸襟,韩山长不及谭盛礼豁达,论修养,韩山长就更差了,就这样,谭盛礼竟然说自己没有信心去书院教学生,让其他举人情可以堪啊,当然,他问的不是这个,他问的是,“父亲,你博古通今,为师绰绰有余,如何认为自己没有信心呢?”

那日韩山长来,谭盛礼说教不好儿子没脸教其他人,但在谭振兴眼里,父亲教他们教得很好,没有哪个父亲能教出两个举人儿子的。

谭盛礼收起信,定定望着谭振兴疑惑不解的脸庞,轻叹了口气,“有古人云,动人以言者,其感不深,动人以行者,其应必速,观汝心性,为父觉得差很远。”朝夕相处的儿子都教不好,让他如何有自信和旁人家的孩子天天同处,这是谭盛礼两辈子的真心话。

他上辈子教子,教他们读书认字做文章,不曾教他们立身于世如何摒弃浮华回归本心,这辈子与谭振兴他们相处,虽有纠正陋习,然效果甚微,想他满腹经纶,却教不了儿子,何尝不是种悲凉。

书房里写功课的谭振学和谭振业皆停笔不言,谭振兴眨了眨眼,眼眶微湿,“是我们给父亲蒙羞了。”

“为父亦有不足。”谭盛礼叹气。

“是儿子不孝。”谭振兴潸然泪下,“儿子德行有损啊,不瞒父亲说,儿子又差点做错了件事,乡试过后,儿子差点纳妾啊,呜呜呜……”

谭盛礼:“……”

谭振学和谭振业:“……”

果然,离谭振兴远点不会有错。

“振兴。”谭盛礼递上手帕,温声道,“无碍,为父在,你想纳妾不过奢想,莫哭了。”

“呜呜呜……”谭振兴哭得更凶了。

院子里有打家具的木匠,猛地听闻哭声,惊了跳,只看跑来个模样可爱的小姑娘,细声细气解释,“别害怕啊,是父亲在哭,父亲做错事,祖父打他呢。”

老木匠身边跟着两个徒弟,闻言面面相觑,他们看大公子言行举止极为得体,如何会做错事?

毕竟乃谭家家事,老木匠不好多问,软着声道,“好。”

谭盛礼隔两天就去书铺讲学,受谭盛礼鼓励,绵州书院的学生们不再藏头藏尾,大大方方的穿着平日的衣衫过来听课,不过面料有明显差别,连那腰间的玉佩也质地不等,书院收学生,并不会调查所有人的家境,难免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混进去,以前藏着捂着不敢叫外人知晓,如今已坦然接受。

遇到那些朴素的读书人,态度谦虚许多。

从前绵州书院的学生以和穷酸书生为友而为耻,而今在平安街,他们相处得极为友好,偶尔谭盛礼会留个问题供他们讨论,无论高低贵贱,讨论得热火朝天,真正的文会,理应是以交流学问为主,许多学生不曾领会,如今在平安街倒是见识到了。

哪怕讨论得面红耳赤,心里仍畅快,而不是担心自己是否说错话,是否举止有差,胆战心惊不敢开口,在平安街,他们能畅所欲言,能肆无忌惮,这种感觉,是在书院里没有的。

有时担心在街上影响其他人,索性约着去酒楼,平安街的酒楼,天天生意爆棚,因为除了谭老爷,谭家几位公子也会参与,几位公子日日挑水,听到感兴趣的会进酒楼坐,几位公子性情不同,主张不同,但都乃至真至善的人,听完他们的话,比书院老师还受用。

尤其是谭小公子,尽管是个童生,学识已经在很多人之上,没人敢轻视他去,几天下来,平安街又开了几间客栈,里边住的多是读书人,有那赶路经过的商人,多也是冲着谭家名声而来,至此,平安街再次繁华如初了,热闹胜过从前。

就是平安书铺,在绵州也名声大振,云尖书铺仍然是藏书最多的书铺,却不是最有名的了,算算日子,那几位举人老爷许久不曾写过文章和诗册放书铺里了,连以前的文章和诗册也尽数收了回去。

人活于世,总是要脸的。

谭盛礼知晓此事后没有多言,倒是韩博源,又上门拜访,比较上次,韩博源看着老了好几岁,不再以叔伯自居,“可是打扰你了?”

“有朋自远方不亦说乎,韩山长严重了。”谭盛礼拱手,邀请众人进屋,除了韩山长,还有几人,有三人谭盛礼见过,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江仁嘴角微僵,那日鹿鸣宴上,瞧着谭盛礼确有修养有气质,不曾想其影响力如此强,在书铺讲学,几次就把学生带偏了,他虽心生怨怼,但不敢发作。

来时平安街有许多人瞧见了,如果传出去,自己名声可能更糟。

“见过谭兄。”

“寒舍简陋,还望众人见谅。”谭盛礼还礼,邀请他们去了堂屋,谭振兴他们出去了,谭盛礼唤大丫头出去找人,江仁看向角落里的女孩,诧异道,“谭兄不怕令孙出门被人拐子掳走了?”绵州年年都有孩子被掳的事儿发生,有些追回,有些至今杳无音信,这般大的孩子,没人敢放她独自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