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3页)

但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事荒谬又可笑。

“奉卿你说说,这三位都是贵重之人,怎么突然就这么冲动呢?”薛如怀百思不得其解。

利山土人之事为何会拉锯三年,悬而不决?因为此事不决,对朝中部分人有利。不过是养寇自重的把戏,这在官场常见,京中尤甚。

“如今他们三位不管不顾莽撞这一把,陛下要平衡各方,明面上不会护。而利山土族至少两三代人都会恨他们,朝中因此利益受损者更会不停借此与他们为难。他们还一个个落得降爵、丢兵权、当众被打屁股、挨天下人嘲笑。这图的究竟是个什么痛快?”薛如怀啧啧摇头,唏嘘不已。

霍奉卿恍惚沉吟了片刻,怔怔脱口:“此番靖宁公主与云将军、朝安郡王一举攻下利山,事成定局。下一步,朝中能做的就是派官建制、徙流民进利山填城。”

长远来看,这对承嘉帝绝不算坏事,对频繁被战火滋扰的上阳邑更是功在千秋。

薛如怀半懂半不懂,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大多数普通人不会懂这一点,但龙椅上的那位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做那样儿戏似的处罚,走个过场,让各方都有台阶下。”

霍奉卿抬手捂住脸,有些懊悔地咬了咬牙。

那三位的举动在世人眼中无疑是傻的。

赔上荣辱得失,只为做一件他们认为对且值得的事。他们不但得不到嘉赏与感激,还成了朝野共同的笑柄。

可他们不在乎。

王室血脉、贵胄世家子,这样的出身注定他们自小所见、所学、所信、所行,与天下大多数普通人不会一样。

他们生来得到许多,也被教诲该有所担当。诚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并不会真的将那些教诲放在心上,但有少数人却深信不疑,且会坚定践行。

这种人生而不缺名利富贵,只要不行差踏错,无需步步为营就自有光明前坦途,那是寻常人可能拼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高远前程。

所以他们衡量利弊的标准与寻常人不同,看到有问题就会挺身而出。

普通人眼里虚伪假清高的光正道理,真真实实是这些人心中的“正道”。

哪怕被误解、被嘲笑、被质疑,他们既信了,便愿为心中所信的“道”去付出代价。

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和后盾,所以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时时处处瞻前顾后,一辈子就图“俯仰无愧”四个字。

靖宁公主李争鸣、西南骠骑将军云昤、朝安郡王李准,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而云知意,她也是。

霍奉卿终于顿悟云知意在槐陵时不肯说出口的介怀,也明白了自己当日真正混账之处。

从前他们二人之间争锋相对,观念水火不容,但她从不因此而对他竖起冷漠高墙。

可这一次,他犯了大忌。

哪怕他不认同甚至反对她的所思所行,也不该轻率地将她全盘否定。

他的小祖宗不是生气,分明是被他伤了心。

——

明白了自己错处的严重,下午放课后,霍奉卿蔫头耷脑跟着云知意上了马车。

对于他的不请自来,云知意并没有撵人,但也没多热情。

整个人就那么姿态慵懒地靠坐在车厢正中的坐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做什么?”

“我知道你在槐陵时在气我什么了。”霍奉卿半垂眼帘,语气郑重。

云知意不喜不怒,稍扬了下巴:“哦?”

“今日听说了你姑姑与靖宁公主、朝安郡王的事。”然后就明白自己当日在槐陵说的某些话,对云知意来说有多混蛋。

“你说得对,原州官场需要我这样的人,但也需要你这样的人。”

静默片刻,霍奉卿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于是他试探地坐到她身边去。见她神色不改,这才小心翼翼拉起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颊边。

云知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强行抿紧试图上扬的唇角。这人大概不知道他此刻的姿态有多温软驯顺。简直前所未见。

“当日是我情急之下轻慢说了大错的话,”他轻声道,“脸给你,打吧。”

总算等到了霍奉卿真正自发的理解,云知意心中郁结一扫而空,可谓神清气爽。

但她还是故意绷着脸,沉默地端详他。

她始终不接话,也无旁的动作,霍奉卿开始心慌,欲言却又止。

那模样活像个做错事被夫子罚站,想要告饶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混小子。

半晌后,云知意挑了挑眉,唇角稍扬:“打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她总算开口,这让霍奉卿松了大气。

他豁出去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等你打完消了气,我或许还能给你吐出点象牙来呢。”

云知意再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身后有毛茸茸大尾巴在拼命摇晃的家伙,她心下鬼使神差般怦然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