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夏湖(五)(第2/2页)

张铎看了一眼赵谦身后的李继,想起一事,抬起手臂,从奏疏里抽出一本,虚点其额道:“你过来。”

李继忙上前拱手。

张铎把奏疏递给他:“这一本你压了几日?”

李继额上一潮。

“臣……”

“别跪,也不需请罪,朕知道,这里面有中领军的意思。”

赵谦一怔,不敢出声。

“兆园窝藏刘令的暗设在洛阳城的细作,中领军拿人,廷尉考竟,费十日不止,赵谦,朕命你暗围兆园,可是在上月中旬。”

赵谦只得上前几步,屈膝跪下。

“臣知罪。”

“拖就能拖到张熠无罪吗?”

李继自然是知道症结所在的。张熠私下与兆园结交,并托笔替刘令撰写檄文,直指张铎弑父,夺位,不忠不孝,实犯逆天之罪,字字句句皆狠狠挫骨。赵谦摁着中领军不收网,无非是担心张府受牵连,祸及张平宣。直至张熠欲私逃出洛阳,才不得已锁拿。而这个消息在廷尉,又硬生生压了两日。

李继知道赵谦此过难逃。也知道他与张铎之间多年的情谊,是君臣,也是兄弟,自己和邓为明等人在,张铎很难舍恩,于是拱手道:“陛下,不如将此案发还三省,详议之后,再……”

“有必要廷尉并三省同议?”

“是,臣……愚昧。”

张铎冷续道:

“兆园的人犯,枭首。”

赵谦脖子一梗,顾不上李继等人在场,起身上前几步道:“陛下,张熠可是你的……”

“你的罪朕还没论,跪下!”

赵谦双膝砸地,却依旧不肯住口。

“陛下,张熠死不足惜,可他若被枭首,太后与长公主殿下……”

张铎冷道:“什么太后与长公主,她们受封了吗?金华殿的是囚妇,张府那个,靠朕法外开恩而活。”

赵谦闻言,肩脊颓塌,他突然明白过来,张铎当着众臣的面把李继的奏疏拎出来,就是不打算给张熠任何的活路。

“臣……知罪。”

言至于此,又身在太极殿种,他只得认罪。

“将功折罪。”

张铎端起冷茶饮了一口。

“李继。”

“臣在。”

“呈案宗上来,朕亲自勾。赵谦。”

“……”

赵谦跪在地上没有出声。

“赵谦!”

张铎提声,语调里已带了怒意。

赵谦咬牙应了一声在:“在。”

“你去监刑。”

“陛下……”

“再多言一句,你也同绑,朕来监这个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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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银听得心惊胆战。

而张铎运筹帷幄,杀伐决断之后,好像也并不开怀。

赵谦李继等人退出去后,张铎仍然沉默地坐在案后。

没有了落雪的声音,外面却有花伶仃敲漆门。席银从角落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在张铎的身边轻轻地跪坐下来,弯下腰,去那堆叠的宽袖里找什么。

张铎低下头。

身旁的女人几乎快把自己团成一团了,手上的动作不敢太大,窸窸窣窣的,像某种兽类,在金玉堆里小心翼翼地翻爬。

他有些无奈。

“你在朕的袖子里找什么。”

席银抬起头,“你的手。”

“什么。”

“你将才一定被我烫着了。”

这一句具体到不能再具体,实实在在关乎他肉体的关心,一下子捅破了张铎的心防。

“席银……”

“别乱动。”

她说着,已经从袖中提溜出了张铎的手。

托盏处发红,但却没有起燎泡。

席银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托到案上,平放好,而后低头望着那一块烫红处道:“你好像,都不知道痛似的。”

“呵。”

他笑了一声,无话可答。

席银却自顾自地说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背上有好多道吓人的鞭伤,可是,你还是能端端正正地站立,行走。你父亲对你施脊杖的那一日,医正说你几乎要死了,可我也没听见你痛呼一声。”

张铎轻轻握了握手,却被席银摁住了手指。

“别动啊,这样疼。”

“你不是说朕不怕痛吗?”

说罢,他试图握掌,谁知席银却撑着身子跪直,固执地摁死了他的手指。

“那是你能忍,可是伤它在你身上,一定是痛的。”

伤在身上,一定是痛的。

她这一句话,切肤劈骨,好不痛快。

“席银。”

“嗯。”

“这里不是最痛的。”

席银叠袖,头枕着手背趴下来,轻轻地替他呼着气儿,断断续续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要杀弟弟,还骂了赵将军。你也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