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跳舞吧,洛丽塔(第3/17页)
滴——滴——滴——
“林家鸿跟上了吧,”我问顾惊云,他正在悠然地往窗外丢一个烟头,顺便把车速开到了八十,窗外荒凉的冷风夹着雨点刷刷地拍到我的脸上。“还没,”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估计是被我们甩掉了,不过他有GPS,不用着急。”
我眼睁睁地看着顾惊云开过了本来应该下的出口,听他字正腔圆地骂了一句操。我靠在座椅背上,微闭起眼睛,跟着车上的音响哼起落花配对配斜阳。我向来不喜欢在别人开车的时候指挥别人怎么开,我记得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在出去玩的时候互相指挥,然后停下车来气急败坏地吵架。
他不停地在西雅图纵横交错的小道上逆行,最后总算看到了巨大的Hong Kong餐厅的牌子。那该算是唐人街的一个标志了吧,晚上会亮起红色的灯来,现在被雨浇灭了所有的光芒,黯淡地立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林家鸿早就把车停在门口了,江琴和一个顾惊云的俄罗斯朋友也跟着来了,那个俄罗斯人叫安东,长了一双严肃沉静的灰色眼睛,把淡金色的头发全都抹到脑后去,总穿着那么一件灰绒的大衣,整个人就像一杯泛着泡沫的咖啡。他每天都是醉醺醺的,总唱着曲调忧郁的歌,就像莫斯科终年落雪的广场上那些拉着琴的艺人。我记得他昨天晚上灌了一大口从华人超市买来的酒,然后一下子冲到厕所去哗啦哗啦地吐起来。顾惊云还笑着问他:“这比伏特加劲儿大吧?”
“我×,你们哪儿浪漫去了?”江琴隔着一大桌的菜朝我挤眉弄眼,“刚才开得那么快,怎么这么久才来。”
“浪漫你姥姥啊,”顾惊云笑着叹了口气,“刚才我又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来。”
“不是你都开几百遍了,”江琴夹了块排骨在嘴里囫囵地吞下去,然后吐出块骨头来,“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了——”
林家鸿就坐在我旁边,推了推眼镜,一副少年老成心事重重的模样,“你怎么啦?”我好奇地拍了拍他肩膀,他掏出手机来,在桌子下面翻出通话记录,就好像那手机是做贼偷来的似的,我忍不住逗他:“你怎么贼眉鼠眼的?”
“有个陌生号码打了好几遍过来,我看着有点眼熟,当时开车没接到。”他指着屏幕上一串数字,“你用你电话打下试试?”
我把那串数字一个一个地按在电话上,直到它变成了个地狱一样的名字。
徐欣。
“操他怎么给你打电话了,”我像扔个炸弹似的把电话扔到包里去,“你认识他吗?”
“算不上认识,”林家鸿眉头锁着摇了摇头,“他是我隔壁班的同学,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到我电话来的。”
“你给他打回去,”我不管不顾地朝林家鸿嚷起来,江琴停止了和俄罗斯人闲聊,抬起眼睛看着我,“你给他打回去,我看看他到底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林家鸿叹了口气,按了通话键,又开了扬声器,电话那边徐欣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来,全桌的人都静了,顾惊云把筷子往盘子里一扔,笑得气定神闲,那是种久经沙场的斗牛士迎战之前漫不经心的笑。
“林哥,”他用的是那种想要套近乎的语气,“林哥你在哪儿玩呢啊?”声音从电话里拍打出来,好像是海浪。
林家鸿看了我一眼,平平淡淡地回过去,“玩儿什么啊,在家写作业。”
电话那头静了十分之一秒,又热络地笑起来,“林哥好学生啊,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活动,还想让你叫我一个——”
“没活动啊我×,”林家鸿自然地抱怨,“我们老师真他妈是凯莱杀手,名不虚传,就一个周末给我们留了三篇essay,我这写得都没灵感了,”他对着电话叹了口气,“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就先挂了。”电话按掉了,嘟嘟嘟的忙音。
我能感觉到桌上所有能听懂中文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隐隐约约松了一口气,江琴又开始铿铿锵锵地讲,“——那个香港傻×还就真看上玛丽莲了,成天在学校里拿着花儿追着她跑,嚷嚷着非她不娶,不过玛丽莲心气儿可高着呢,她和林梦溪还真不一样,我之前看错她了。”她讲故事很好听,好像是个敲着铁板的说书人。
“刚才那是谁啊?”安东听不懂汉语,就没话找话地指着林家鸿的手机用英语问,“听起来像是我一个朋友。”
林家鸿微笑了一下,“他还真别是你朋友。”我看着他低着头按着手机,把徐欣的号码存成了“SB”,忍不住地笑了,拍着他的肩膀,“存得漂亮,”我说,“真兄弟——”他抬起头来带着笑意地看着我,“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个词最能准确地在我脑海里把他的形象带出来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总能回想起来,因为林家鸿的这个动作,好像把我们用一个奇怪的方式彻底地连在一起了,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同舟共济——虽然我真不愿意用这个词,听起来好像是电视台播的公益广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