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输了流放一生(第3/4页)

伴随着海洋的湿润的是岸上烤玉米的焦香。阮宁闭上眼,想起海洋,便总能想起玉米。

细细说来,阮宁是个渴望童话和奇迹的姑娘,可她不像。对,长得不像,太蠢太实在。

况且,她也没见过童话和奇迹,毕竟,让每个孩子长大成熟的都是现实。

可是,有些惋惜是轻微的,用着缓和的方式托直孩子的身躯,使之负重。而有些结束就是永久的,剩下些难堪的回忆,疼痛,钻心,让人一夜白头。

她说:“中元,不怕你笑话,我曾爱过一个人。”海风中,宋中元为她披上针织衫,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她:“是什么样的人?又带给了你什么?”

她眺望着北方的海,澎湃而高昂的曲调却因黑夜变得塞上歌。这个曾经纤细现在却渐渐臃肿的姑娘用温暖的手比画着那个在年岁中渐渐模糊的面庞,一切都是昨日桃花今日春风:“我认识他许多年,却好像忘记了他究竟长的什么样。我知道他好看,记忆里就是好看的,但每次见到他,却总是把记忆中的单薄模样冲刷,变得鲜活而明艳。我少年时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他一去不返,我努力寻找他,努力留住他,可是没有用。我……留不住他。他带给我的所有就是渗人骨髓的丑陋。我还记得,他校内网的背景是图书馆的一排排书架,书架的一个角落坐着二三读书的生子,那学子中有个姑娘,纤瘦而沉静。理智告诉我,他只是喜欢这种向学的氛围,可是我整个人却如同疯了一样地嫉妒那个姑娘,我想象着他也许爱着这个姑娘,我想象中他爱着这样的姑娘,然后痛苦得无法成眠。”

宋中元眼眸变得深邃,院宁笑了:“有时候细思量,怎么就卑微到了这个地步。看到街上走过同龄的姑娘,便会退想,他是喜欢这样的,还是会喜欢上那种模样的。再看看,我没有这个肤白貌美,也没有那个高挑智慧。想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不太差,怎么就沦落到了谁也比不上。他让我与全世界的姑娘为敌,然后缩到自己的弹丸之地,天真卑鄙。”

他说:“我也爱过一个姑娘。”

阮宁笑着点头:“我知道,你的前女友。大概也是老班长说到的那个你娶不到的姑娘吧。那她又是什么样的人,带给了你什么?”

宋中元扶着她坐在了夕阳中温暖的沙滩上。他的眼睛变得异常温暖而明亮,阮宁第一次看到宋中元不曾隐藏的情绪。他说:“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曾经想,她千万……千万不要坐到我的身旁。我怕她,身上所有的细胞都在提醒那个幼小的我,她很……可怕。”

“为什么?”

“因为她流着黑乎乎的鼻涕,校服上都是阳光、泥土和汗水的气息。她刚同人打过架,她赢了,一副东归英雄的小模样,戾气十足,绝非善类。”

“后来呢?”

“与天地皆抗争,其乐无穷:与她斗,我输了,流放一生。”

澄澄报喜,生了个女娃。

她发朋友圈,幼小的生命带着甜甜的笑颜。照片配了一句话:“不用怀疑,和姐一样美。”

阮宁端详小姑娘的照片,一点都不怀疑。

这样好看的孩子,吸取了父母所有的优点,怎么能不美?

顾润墨喜极而泣,打电话说:“我原谅你了,阮宁。”

阮宁放下手里的馒头,挺认真地问:“我做过什么你不愿意原谅的事吗?”

顾润墨气得肝疼:“我表叔死了!我叔死了!”

阮宁拍馒头:“你找费小费去啊,你要做掉她,我给你凑钱!”

她这辈子所有的不淡定和斗鸡一样的尖锐都给了费小费。曾经对着安安嘴里的女神可以毫不留情地吐槽,对着顾润墨的敌意她也毫不留情地往费小费身上引。

顾润墨深吸一口气,说:“他死前,曾给我打过一通电话。东拉西扯两个钟头,我从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他说让我每年上半年瞧你一次。”

阮宁诧异:“瞧我做什么?”

顾润墨说:“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啊,德行!你问我,老子问谁!他说完这句扭脸就死了!你说换成你是我,会不会觉得是你害死了我表叔!就为了他这句话,我每年总要见你三五回!甭说上半年,下半年也是!生怕漏掉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次次都是来找澄澄的,你错了!我是来看你的!我照着我表叔的唯一遗嘱来替他看你!看你相亲,看你谈恋爱,看你撸串,看你喝啤酒,看你油腻腻的包子头,看你有惊无险渡过一些平凡生活的磨难,看你判着东家偷鸡西家赊酱油的小案件,看你没出息地过着这平凡的一辈子,如今又看你怀孕,看你嫁人,我看到如今见了鬼,把你那张脸都看出了花,愣是没参透我叔到底啥意思!但他的死一定跟你逃不脱干系,你丫还我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