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不去的故乡 三姐小事(第2/4页)

我跟弟弟坐在桌前,不敢吱声。

“那抓阄吧。”妈妈最后建议道。

“人要认命,一切都是自己的造化。”母亲叹着气。

她将三张画了“√”和“×”的纸条折叠起来,打乱,让我们自己抓。

“谁抓到‘×’,谁这学期就赊账。”

我们屏住呼吸,每个人拿起一张。

弟弟心急,先拆开,是“√”。他把纸条拿到天上举着,哈哈笑着。他以为正在做的这件事有趣、好玩,根本不知道严重性。

三姐也随即打开纸条,她看了我一眼,脸色一沉,说:“算了,还是我,都是命。”

她带着纸条,跑出去哭了一场,回来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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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交一半学费,可以进教室上课,但没有书本。因为没钱交学费,她整个学期都没有教材。

每次上课,同桌的女孩子又不跟她共享,她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有时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再聪明的脑袋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语文还能有点基础,数学成绩却越来越差。

这种落魄一直持续到她小学毕业。每学期,不用父母亲提,她自动承担着。

母亲去村民家里找过教材,没人愿意借给我家用,家长们都说自己孩子以后还要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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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级时,我的成绩突然好起来,有机会能去镇上参加数学竞赛。能进奥赛班的学生,脑袋都比较聪明。为此,我一直沾沾自喜,在全家人面前炫耀。三姐在一旁表情冷冰冰的。

奥数竞赛实行淘汰制,100个学生中最后再选出5人,代表学校去镇上比赛。我在20强绝杀中惨遭淘汰,没好意思跟家人说。

决赛那天,父母亲在饭桌上问起哪天比赛,有没有把握进决赛时,我支支吾吾地说:“有的。”三姐心直口快,当场拆穿我:“瞎说,今天就是决赛了。”

我脸色难看,骂了句:“关你屁事。”

说完愤而离桌,躲在家里四壁透风的废旧隔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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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正值冬天,零下十几摄氏度,我穿了件衬衫在里面冻到凌晨。母亲找到我时,我全身颤抖嘴唇发紫。

第二天我就生了一场大病,父母亲轮流骑着自行车,冰天雪地里载我去10千米外的诊所,3个月后才好起来。

由于激素使用过多,我胖了几圈,更不敢跟邻班小男生告白。三姐不知怎么看出来了,跑到男生班门口,五大三粗地喊着:“喂,喂,那谁谁,出来下。”

三姐把男生带到我面前,让我说话。

我无地自容,慌得眼泪掉下来,更讨厌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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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成绩越来越差。父亲提议让她留一级,跟我一个班,可以共用教材。她打死也不愿意。

小学毕业后,她就去了镇上中学读书。

母亲每周给她5元钱生活费,家里宽裕点的时候也能有10元。她每周五下午回家,不坐“跑人载”的三轮车,宁愿走15千米的路,为了省下一元钱路费。

她会把剩下的钱用来买肉,吃肉这种好事一年也不会遇上几次,所以每次她一回来,我跟弟弟就跟过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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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病那段时间,不但没有落下课程,成绩还突飞猛进。后来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并顺利入学,为此爸妈走在村里背挺得更直了。

我那几年读书很顺利,从县里最好的初中,考到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想起小学毕业那天,校长站在校门口,被一堆人围拥着。他拿着我的成绩单,郑重地指着我说:“你以后肯定是大学生!比你三姐强。”

他说完,我还有一点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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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在镇上中学念了3年书,考上了南京一家中专。

这成绩虽不算很差,但父亲觉得不读大学去读什么中专,都是没意义的。为了不让三姐去读书,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们把那张可能改变三姐命运的单子,偷偷塞到了厕所旁边的水泥砖里。

后来父亲坐在门口抽着烟,很久才抬头,对三姐说了句:“你下来吧!”

三姐默不作声,再也不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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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承担两个人学费的家庭,让三姐成了贫穷的牺牲品。

母亲后来跟我说,那段时间三姐每天都在屋顶上哭。三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们班成绩没我好的,都读高中去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母亲心疼她,怕她想不开,经常跑上去看看,怕她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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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县中读书,三姐在县城宾馆当服务员。

跟许多早早“下来”的女生一样,她很早就开始做起了劳力工作。

单纯说当服务员是劳力工作有点不公平,因为三姐觉得每一种工作都是学问。比如餐桌上的餐具如何摆放是有讲究的,给客人上菜从哪个位子端上去是忌讳的,客人嫌弃菜不好吃时该怎么办也很考验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