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越晚,像样的声音就越少,让我在上厕所的时候都格外惊心动魄。据说前任女校长毕静子矗立在怡心池旁的铜像,到了晚上眼珠子就会开始转动瞪人,混蛋,我一想到就怕。但这次我可不敢跟沈佳仪“分享”这种事,前车之鉴,前车之鉴——

不再毛毛躁躁,我用力地算着数学,这可是关乎我人生的重要课题。

八点十五分,沈佳仪累了,随意走动时发现我在另一间教室。

“你也来啦!”沈佳仪看起来很高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盒饼干。

“嗯嗯,我有点不太放心你一个人晚上这样待着,顺便念点书。”我打了个呵欠,装作稀松平常。

“喔?干嘛装体贴。休息一下,一起吃饼干吧,陪我聊聊天。”沈佳仪坐在我前面,将饼干盒放在我的参考书上。是欧思麦巧克力夹心饼干。

我们随意聊了起来。什么都聊,从严肃的人生观到生活小趣事,东拉西扯的,最后不免聊到上了高中之后的生活。我也就此得知,我的一干朋友都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偷偷追着沈佳仪,吓了我一大跳。

开朗的廖英宏,老是在放学时候跑去和班教室找沈佳仪瞎抬杠。可怕的阿和则是在每节下课都到和班门口找寻沈佳仪的身影,一“巧遇”就猛聊天;颇有文采的谢孟学经常写含意隐讳的诗送沈佳仪;跟我们念不同校的张家训则每个晚上狂打电话给沈佳仪,没有东西讲却硬是不放下电话。

“挖靠,你行情怎么这么好?”我啃着饼干。

“一点都不好,我非常认真想要好好念书。他们这样对我,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唉,为什么大家都急着谈恋爱呢?”沈佳仪叹气,是真的叹气。

直到饼干吃完,沈佳仪才笑笑回到自己的教室,她妈妈到九点半便会开车到校门口接她回大竹,她还想赶时间多念一点书。

我依依不舍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心想,这将是一场比拟第一次世界大战壕沟战的恋爱,历时至少三年,在沈佳仪考上理想大学以前,谁先露出想追她的嘴脸的人,谁就会提早出局。

“而我,竟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我若有所思。

人生没有意外,我一向坚定信仰这点。我会得知这个重要情报绝对有其意义。

所以,我得到一个不容置疑的作战方针:“坚守三年,沈佳仪最好朋友的位置;上了大学后,再一鼓作气告白,赢得全世界。”

我打开空白笔记本,开始画人物关系树状图,拟定粗略的作战计画。

首先,言行举止皆很奇怪的张家训不足为惧,但可以作为我跟沈佳仪吃饼干闲聊的话题。廖英宏很会讲怪笑话,这点跟我差不多,但基本上只需要小心一点即可。谢孟学成绩非常棒,又会乱写诗,这下我的成绩也不能够停留在“还可以”的状态。最棘手的还是阿和,混蛋啊,沈佳仪聊到阿和的时候神采都会有些不同,让我陪笑得很辛苦,不过没关系,阿和,我会把你诱拐到向沈佳仪表露心迹的死胡同去——

但恋爱的真正胜负不在于别人,而是自己。于是我反省了一下我的内心。

从以前开始,我在沈佳仪面前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不自在。这份不自在从国一开始就一直没能成功摆脱,直到刚刚吃饼干聊天的时候也是一样,聊得很开心,可是我却有些放不开,大剌剌说话的模样有一半是强装出来的。

这是为什么?

我常常会压抑自己流露出喜欢的情绪,即使不经意的眼神也竭力避免。

怕什么?我想到一个名词差可比拟现在的情况,就是“自惭形秽”。

国中的时候,自己在沈佳仪面前的自惭形秽,是因为我对沈佳仪颇有好感,隐隐畏惧沈佳仪会因为我成绩爆烂,兼之上课吵闹而看不起我。

青春期的男生可以在一百个人面前极尽丢脸之能事,还兼洋洋得意——只要其中没有他喜欢的女孩。

青春期的男生可以篮下被盖一百次火锅,还觉得打篮球是件有趣的事——只要附近没有他喜欢的女孩。

青春期的男生可以因为成绩差劲、上课捣乱、跟墙壁说话,变成某种反其道而行的英雄——只要他不需要坐在喜欢的女孩的前面。

而现在,如果我一直被自惭形秽的迷雾给困惑住,我就不能用完整的自己去喜欢沈佳仪。那样的喜欢,头的垂得低低的,很不是滋味。

“所以,还是得从成绩开始着手啊。”我抓着头,苦笑。

原来从以前一不留神开始用功读书后,我还是得靠用功读书这种“非常退流行”、“讲出去会被笑”的老步数去追女生。真的是非常健康,老师家长都很推崇的校园爱情啊!

此时,沈佳仪站在外面,轻轻敲着我那间教室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