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那什么,爱过(第42/49页)

就在这时,我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我操,丫别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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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匆匆冲到楼顶,并没有看到吴延年,我和老二就这么一个在楼道守着,怕他跑掉,一个在楼顶守着,怕他寻死。我打电话给许宁,喊了一帮人过来,楼上楼下挨个寝室找吴延年,整个楼都快被翻过来了,许多人都从寝室里出来张望,叽叽喳喳议论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事情越闹越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吴延年肯定还在这个楼里,而我们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还没他的任何踪迹,我唯一担心的,是突然哪个窗口跃出个人来,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血肉模糊。如果吴延年死了,那我也就毁了。

“吴延年……”我扯着嗓子在楼道里喊道,老二说,声音凄厉得就像丢了孩子的妈一样。

吴延年是在天快黑的时候,被人在天台的水房里找到的,他就穿着拖鞋缩在一个只有半个人高的角落里。我赶到天台的时候,他还蹲着,灰头土脸,瑟瑟发抖。我冲上去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脚,把他狠狠踢翻在地上,“躲?你他妈躲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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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哥把吴延年带到了广电中心,我和许宁都跟着去了。在保卫科里,吴延年被保安抽掉了皮带,靠墙蹲着。我虽然坐在一边,但是心里七上八下,未必比吴延年好到哪儿去。拔出萝卜带出泥,吴延年用莫须有的周杰伦演唱会收钱肯定是诈骗,而我以包车的名义多收费用,其实打的也是擦边球,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在柳哥上楼找制片人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漫长时间里,我数次濒临精神崩溃,差点儿自己把自己裤腰带抽了,蹲在吴延年旁边,那话怎么说来着,“坦白从宽”嘛。

万幸的是,节目组最后并没有报案,毕竟吴延年才刚刚20岁,一个年轻人走到了悬崖边,能拉一把就拉一把,也算行善积德做好事。但是节目组要求吴延年必须把诈骗到的所有钱退给学生,差一分钱都报案。而我,负责监督他退钱。

数天后,在长沙的好几所高校的宿舍区,都有一个鬓发斑驳、皱纹深锁、衣着朴素、民工模样的中年人,蹲在卷闸门前埋头抽烟,等到学生们放学回宿舍的时候,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按照一张皱巴巴的破纸上写的名字,逐一退钱,表情悲伤羞愧。我就一直陪在一边,觉得自己特别浑蛋。

小伊安慰我说:“这也不能怪你嘛,你当时也是好心啊!”

她哪里知道,我想帮吴延年是不假,而这背后的私心,是我已经厌烦了那些操劳琐碎,吴延年只分走很少的钱,却做了几乎全部的事,他做了我的廉价劳动力,而我,利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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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当暴露出本性以后,其实我就是一个烂人,自私,怯懦,翻脸无情。

有时候我会想,你会不会偶尔问自己,你怎么会和这么一男的交往过?你竟然还跟他上床?还替他怀过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呢?我在想你会不会恨不得我暴死街头无人收尸,你在我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从我面前经过,鄙夷地吐一口唾沫?或者看我沦落街头,在你家门前乞讨,你倾倒前一夜的剩饭在我身上,然后放你的狗咬我?

但那时候,小伊,你竟然爱我,你竟然爱我,你竟然曾经那么地,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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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依然没有解除的迹象,南湖大学虽然还没有一个人感染,但我身边的许多人却都似乎已经病了。许宁和刘萌萌莫名其妙地分了手,突然得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许宁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两篇酸不溜丢的抒情文章,连酒都没喝一顿,而我们几个兄弟对这件事也并没有太多关心,任由他们分了。大家更喜欢在每个有课没课的日子里,把手机掏出来塞进老二那个硕大的麦当劳杯子里,放在我们寝室的东南角,那是几乎屏蔽所有手机信号的地方,然后埋头打麻将,赢三块,输两块,从早到晚。我们就这么麻木地度过了瘟疫时期最后的日子。

疫情逐渐解除的时候,随着公共娱乐场所的恢复营业,人们被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大家都把玩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来安排。搞不懂的是,其实我们这些大学生,在“非典”那段时间并没有比之前少玩多少。彼时我们六个男生里,除了我和鲍哥以外都是单身,占到总人数的一多半了。大伙纷纷要求组织一些照顾单身男青年的活动,这样的活动就是——假装我们六个是同一个寝室的,然后找女生寝室联谊。

寝室联谊说白了,就是集体见网友。这件事毫无悬念地交给了魏星张罗,毕竟魏星是一个见网友爱好者,他有遍布长沙各大高校的网友资源,其中一些网友来自听上去不错的科系,比如英语专业、旅游管理专业,要是学舞蹈什么的那就是极品了。之前和魏星见过面的那些姑娘,现在大都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过魏星压根儿也没兴趣去找那些旧货,他非常积极地约那些还没见过面、处于暧昧期的女生,邀请姑娘的整个寝室和我们搞联谊。魏星的理念是,鱼塘里难免会有泥鳅、牛蛙甚至水鬼,但一网子抄下去,还是会捞到一条大鱼,一个寝室,八个姑娘,总有一款适合他,这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