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那什么,爱过(第30/49页)

那是元旦之前的一天清晨,一觉睡醒,学生们发现,每个寝室楼的门口都被贴了一张署名“一位南湖大学老教授”的公开信,信的内容简而言之,就是说这位老教授某天清晨起来锻炼,看见一对男女学生正在一棵石榴树下嘿咻。这件事给了他巨大的刺激,他觉得现在的学生不懂得自爱、不珍惜青春,于是写了这封公开信,希望学校有关部门能够加强对学生的管理,也希望学生们能够反省一下自己。

可想而知,这件事在我们学校引发了巨大的轰动。它直接催生出两件事情——

首先是学校领导震怒,那几天本来就有个事,一个大一的学妹意外怀孕,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想不开,竟然去校医院做检查,结果医院直接通报校领导,那个学妹被开除学籍,再加上“石榴树”这封公开信火上浇油,学校决定开展一场深刻的整风运动,各辅导员亲自查寝,坚决杜绝在校外租房的现象,班级召开“自尊自爱”的主题班会,学生们都要检讨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学校还组织了一个什么什么纠察队,整天在校园里巡逻,干的就是棒打鸳鸯的事。为了表明学校对这次整风运动的态度和决心,那杀鸡给猴看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有一对倒霉的大二情侣,就因为在行政楼前手拉手,竟然被记了大过。南湖大学顿时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谈恋爱成了地下工作。整风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没当回事,结果和小伊在宿舍区接吻的时候,被纠缠队的带队老师抓了个现行,我俩松开嘴撒腿就跑,幸亏那老师跑不快,没被擒获,后来想想真的是躲过了一劫。

此外“石榴树事件”还催生出一个活动,叫作“寻找石榴树”。在我们学校的BBS上,有好事者发起了“寻找石榴树”的活动,虽然没有被官方置顶,但是也没有删帖,每天都有上百条回复,热得不能再热了。为什么要寻找石榴树呢?……因为我们学校压根儿就没有石榴树!

从大一到大四,甚至一些毕业后还在长沙的师兄师姐都纷纷回母校寻找这棵传说中的石榴树,可是一无所获。你看这事多扯淡,就因为一棵石榴树,我们居不能同了、爱不能谈了,可是我们学校竟然压根儿没有石榴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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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柯依伊并没有被这次风潮拆散。

其实这次风潮也没拆散过谁,虽然校区周边的宾馆碟屋出租房,一到晚上就空空荡荡,但人家白天却依然生意火爆,一室难求。我估计整风运动没怎么提升学生们的思想境界,但是对大伙儿的生物钟倒是影响巨大。

我每天醒过来,牙不刷脸不洗,努力保持残存的一些睡意,晃晃悠悠转到蓝色公寓,拉开被子,打开CD,尽量接着睡。如果实在睡不着,就听歌闭目养神。小伊在没有课的时候也会急匆匆地奔回我们的小窝,进门把包一丢,噢的一声就钻到我身边来。现在想想,我和小伊在这房子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躺着的,站着就是打扫,坐着就是学习,除此以外,就是松松垮垮、四仰八叉地躺在一起。

小伊喜欢把头枕在我的肚子上,她说我的心脏下垂,差不多已经掉在了腹部的位置,所以只要贴着我的肚子,就可以听见我心跳的声音。我呢,喜欢把手放在她的胸上,在一片安静的时候大喊一声各种取笑平胸的笑话里的台词,比方说我喊过“煎鸡蛋也算鸡蛋啊……”,我还喊过“机长,这边可以降落……”。小伊对此意见很大,她很认真地对我说:“我其实是B罩杯,我妈妈说,等我生完孩子还会变得更大呢!”

当然,我们在床上聊的并不只是这些三俗的东西。她会跟我讲她的家庭,我也一样。她告诉我她的爸爸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很不容易,后来有了后爸,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祖宗。小伊讲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伤感,语气平淡中带着些决绝,她对我说:“公啊,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也跟她说我的家人,说我爸我妈,说爷爷奶奶,但是说得最多的是我的外公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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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走得很急,从心脏病发作到去世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外婆说,这是老天爷对得起他,不让他受罪。外婆又说,老天爷不长眼睛,刚过两年好日子,就把外公带走了。

外公外婆的感情很好,在他们住的小区是妇孺皆知的。每天早晨和傍晚,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走在往返于中心公园的路上,不论什么时候,两只手都握得很紧。外公外婆人很和气,对每个人都很好。不仅左邻右舍,小区里小卖部的、面食店的,甚至经常候在小区门口蹬人力三轮的小伙子,见了面都乐意问声好,因为他们总是一起出现。菜市场有点儿远,老人家喜欢过去转转,买了菜就花一块钱让人拉回来。到家门口,外公付车钱外婆就吆喝人家进屋喝水,不喝一定不让走。我外公身体不好,在房间里休息是他每天绝大多数时间做的事情。这时候,外婆是绝对不会出门的,做做家务,看看电视,怎么都会在外公的视线之内。下午2点,准时把钢精锅放到煤炉上,晚饭时间,一锅白米粥熬得喷香,外公一辈子都没喝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