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9页)

其实只有女孩一个人。

可我已经不想活了,只恨父母为什么不多等我一会儿,更因为光着全身的狼狈样,于是闭眼装死。只想等她走了,或跳河或撞墙,就近结果自己的性命算了。

然后我听到了这辈子只要想起来就会微笑的声音,它曾支撑着我度过无数个痛苦无助的日日夜夜,更让我无数次放弃自杀的念头。

“大哥哥,我把他们都骗走了,你没事吧?我妈让我把她买给二叔的衣服拿过去。哪,给你穿。”

她把衣服放在地上,转过身站着,像是等我穿衣服,又像是在放风保护我,怕那帮小流氓折回来。

我犹豫了几秒钟后挣扎着站起来穿好,心想死的时候有衣服穿也是好的,总比死了还要被人羞辱强。穿完蹲在深坑里不发一言,只等她离开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想到,她干脆跳下来坐在我旁边,扬着胖嘟嘟的脸天真地冲我笑,伸出一只握着的手慢慢展开,一颗大白兔奶糖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她说很好吃的,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

那糖的味道我永生难忘,一颗滚了一圈红糖碎渣渣的大白兔奶糖。

她说,在红糖里滚一圈,就可以回味得久一些。

在红糖里滚一圈,就可以回味得久一些。

……

前尘往事如飞机轰鸣,呼啦啦时光倒退十几年,仿若看见自己自客舱内座位倒退,下了客梯,站在年少无知、天真烂漫的九岁那年的方格中:我妈把爸爸的衣服买大了,让我拿去送二叔。路上见到一个被人欺负得衣服都没了的少年,便把衣服转赠给他,那衣服肥肥大大滑极了。回家时我只谎称在河边玩了一会儿,衣服丟了。我妈为此至少唠叨了我两年半。

我甚至记得当年站在小土坡上指挥的三个少年:两女一男,女的是呆逼恐龙和胖大海,男的是大户。

我记得这么多,却唯独不记得当年那个被欺负的少年的脸。

*2*

换成任何人,都很难把当年趴在深坑被人欺辱的光屁股少年,同眼前红得发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Noah联系起来。那少年的模样早就忘记,更不曾知晓彼时的他竟有着那股屈辱、悲痛的经历。自闭症,无法同女生相处……便是自那时起落下的阴影吧。

我不是很会安慰人,斟酌着要用什么样的语句才不会显得失礼,而又不至于让讲述了整个故事的湛澈后悔对我的坦诚。

思考不止,喷嚏亦然。内心尴尬到翻江倒海,却故作镇定地抓着抽纸擦鼻涕。

得让气氛活跃起来——

这好像是我一贯的通病,人多时如果出现片刻沉默,我会很紧张,没有任何理由地认为这是我的原因,是我的任务和使命。

我理应负责。

负责让大家不尴尬,负责场面不沉默。

“这么说,”我想到了一点,语速快过脑速嚷道,“我是见过大明星Noah裸体的人了?哈哈哈……”

他看着我。

“呃……不太合适是吧?”我尴尬地收起笑容。

算了,果然还是沉默比较好。

阿嚏!

阿嚏!

阿嚏嚏嚏嚏……

鼻子跟我上辈子有仇。

“稍等我,一分钟,”他站起身,“很快回来。在这里,等。”

事实上也并没有一分钟,他从走廊最外侧的一个房间中出来,手里多了一件黑色及膝的长风衣,等我意识到是拿给我时,他已经将我严实地裹在里面。

“我自己可以……”想要后退几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却被他抓着风衣的两只手固定在原地,那双大手很快松开风衣,只是轻轻一送我便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里。

听到他低沉的极富磁性的声音——

“如心,你知道吗,刚才,那故事里,没有,讲出口的,是你出现,那一刻,对我来说,你是世上光。”

你是世上光,他说。

那胸膛有着我从不敢想象的温暖和宽广,仿佛寂寞的灵魂找到值得依托的力量,远航的渔船终于照见家乡灯塔的光芒……又或者,是我孤独太久了,一个人太久了,没有被人这样热切对待过太久了。

况且,它的主人那么有魅力那么帅。

况且,今晚的故事这样悲切凄凉。

他需要我。

我想。

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有人像他这般需要我。

原来在别人的心目中我也可以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就像学生时代走进喧闹的教室,因为被人深深喜欢着,迈步时几乎觉得头上顶着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