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连多日,阴雨连绵。
阴沉的天压在上京之上,繁华在雨幕中沉寂。谁也没有想到,如日中天的相府因为谋逆之罪一朝败落,之突然之利落,前所未见。
王相把权多年,尤其是先帝在位时。就算有人心有怨言,却也是敢怒不敢言。新帝继位,对相府倚重有增无减,眼看是恩宠无上,最后竟是这般结局。
百姓们众说纷纭。朝堂上人心惶惶。本以为坐在那宝座上的是个由人拿捏的病秧子,现在才看清那是一只虎,獠牙锋利,一旦出手必要一击毙命的猛兽。
两年,不对,这盘棋怕是从誉王府出事之后便已经开始,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从誉王手中接过了未完的棋局。细细一算,足足十年,十年蛰伏,一步一步让猎物放松警惕,一步一步引进自己设好的圈套里。在对手最得意之际,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
每一步都是有迹可循,每一步都恰到好处,越是心惊于这种分寸的把握,越就是惶然。
满朝文武,有几人能彻底跟相府撇开关系?而如今相府这个大树一倒,树下能有多少活口,全看一人心思。
多少人在这萧瑟秋风中体会到命运飘摇。
晏梨被晏煦要求,没有他的陪同,这段时间她哪儿都不能去。
在围场那几天断了药。这会儿喝了药,晏梨蜷在软塌上,昏昏欲睡。
听到流萤的脚步声,清醒过来,一转头,刚好看到流萤走进来。
“小姐,你的信!“
流萤举起手里的信封,兴冲冲地上前。
晏梨接过来,一看,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欣喜不已。
是惊尘的字迹。
看过他写过很多药方,再熟悉不过了。
那天二哥说要送东西去淮州,她想了许久,顺道带了封信过去,没想到会有回信。
晏梨赶紧拆开——
阿梨,
一别半年,近来可好?今日收到你送来的东西,许多我遍寻各地未见的药材。有了这些,心念许久的几味药终于可以配出来,第一次收到这么好的礼物。不知你近来身体如何?药可有每日按时服用?上京冬日湿冷,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至于你信中提及之事,实在不必抱歉。与你相识,是我三生有幸。你一直都想找到自己的家人,做出这般选择,无人逼迫于我。算我私心,想让你可以得偿所愿,回到家人身边,无忧无虑开心生活。
你在信中说你已经见到兄长,相隔千里,也能感觉到你的开心,只要你开心,一切便都是值得的。你说你要随兄长回漠北,不知何时启程?若是你回漠北,千山万水,我一定去见你。无论如何,不管你身在何处,万望,万望保重身体,一切顺利,平安。
惊尘。
*
晏梨接过流萤递过来的帕子,温热的帕子捂在红肿的眼睛上,舒坦得长舒一口气。
流萤默默陪在她身边,虽然不知道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家小姐为什么哭,但是她知道,开心多过伤心。
想说出门转转。
以往这种时候,都会出府去去街上逛一圈,吃点好吃的,再买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回来,就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不过话到嘴边,想起二少爷耳提面命,说这段时间不能随便出门。可是今天一天二少爷都在忙,不然都会来这边陪着小姐,现在都还不见人影,明显就是还没有忙完。
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流萤把话咽了回去。
*
到了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
到傍晚,天就已经黑尽。
下午雨停了,起了雾,空气中湿漉漉的,灯火繁华的上京城陷在一片柔软朦胧中。
院子里只剩树叶上的水珠偶尔滴落的“滴答”声。
屋里亮着灯,暖黄的光叫这深秋的夜凉意退减几分。
“流萤?”
晏梨坐在软塌上,出声。
流萤说去给她拿点心过来,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听见脚步声,半晌没见人进屋,不由叫她。
没有回应,晏梨觉得奇怪,起身出去。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晏梨愣在门口。
萧天凌站在院子里,长身玉立,一身鸦青锦服,身影融进茫茫夜色中,胸前托着手臂的白巾有些扎眼。
晏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一时忘了反应。
院中的人定定地看着她。见到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先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随即想起什么,神情紧张起来。
没有等她开口问,萧天凌先说:“过来仓促,没有来得及打招呼……”
试图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唐突,只是她逆光站着,根本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心里慌乱成一团,喉结轻滚,抬头——
“我想见你。”
无比坚定,前所未有的坦诚。
这四个字落进耳朵里,晏梨怔住。
就算看不清,但是萧天凌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