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长门菱歌起(第3/7页)
玄凌手掌抚上她小巧圆润的下巴,怜爱道:“有爱卿在此,自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今日重入朕怀,应当长歌以贺。”
陵容微微侧首,极天真柔顺的样子,微笑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曲绵落,玄凌抚掌久久回味,待回过神来,笑意更浓:“花开堪折直须折,朕便折你在手,不让你再枝头空寂寞。”旋即对李长道:“取金缕衣来赐安小媛。”李长微微一愣,躬身领命而去。
金缕衣,那是先皇隆庆帝特意为舒贵妃所制,当世只得三件。一件遗留宫中,一件为舒贵妃出宫时带走,另一件则在清河王手中。
这样隆重的礼遇和恩宠,几乎令人人都瞠目结舌,大出意外。
欣贵嫔忽而浅笑,转过头不无酸意道:“越女新妆出镜心。安妹妹果然是一曲菱歌敌万金!(1)”
我蓦然想起,这一首歌,正是安陵容去年得幸时所唱的,凭此一曲,她成为了玄凌的宠妃。那时的她羞涩紧张,远不如今日的从容悠逸,轻歌曼声。而时至今日,这首《金缕衣》成就的不仅是她的宠爱和荣光。
昔日种种的潦倒和窘迫,安陵容,终于一朝扬眉吐气。
我说不出此时的心情到底是喜是悲,只觉茫茫然一片白雾荡涤心中。悄然转首,抿嘴不语,在菊湖云影殿极目望去,远远的莲花之外,便是清河王所暂居的镂月开云馆。听闻馆外遍植合欢,花开如雾,落亦如雨缤纷。
也许在我和眉庄都是这样萧条的景况下,陵容的骤然获宠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好事。然而,我的唇际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惠风漫卷吹起满殿丝竹之声,这样的歌舞升平会让人暂时忘记一切哀愁。我举杯痛饮,只愿长醉。我想,我不愿再想,也不愿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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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翻阅彤史的记录。整整一月内,玄凌召幸我一次,敬妃两次,眉庄两次,曹婕妤一次,慎嫔与欣贵嫔嫔各一次,与皇后的情分却是好了很多,除了定例的每月十五外,也有七、八日在皇后宫中留宿,再除去有数的几天独自歇息,其他的夜晚,几乎都是陵容的名字。
朝廷分寒门、豪门,后宫亦如是,需要门第来增加自己背后的力量。陵容这样的出身自然算不得和宫女出身一般卑微,但也确实是不够体面。玄凌这样宠爱她,后宫中几乎满是风言风语,酸雾醋云。
然而陵容这样和婉谦卑的性子,是最适合在这个时候安抚玄凌连连失子的悲痛的。女人的温柔,是舔平男人伤口的药。
我静静与众妃坐在下首听皇后说着这些话。也许,皇后是对的。她是玄凌的皇后,亦在他身边多年,自然晓得要怎样的人去安慰服侍他。
皇后面朝南,端然坐。只着一袭水红色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那绣花繁复精致的立领,衬得她的脸无比端庄,连水红这样娇媚的颜色也失了它的本意。皇后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安小媛出身是不够荣耀,也难怪你们不服气。但是如今皇上喜欢她,也就等于本宫喜欢她。平时你们争风吃醋的伎俩,本宫都睁一眼闭一眼,只当不晓得算了。可眼下她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你们要是敢和她过不去,便是和本宫与皇上过不去。”突然声音一重:“晓得了么?”
众人再有怨气,也不敢在皇后面前泄露,少不得强咽下一口气,只得唯唯诺诺答应了。
皇后见众人如此,放缓了神色,推心置腹道:“本宫也是没有办法。若你们一个个都济事,人人都能讨皇上喜欢,本宫又何必费这个心思呢。”她慨叹:“如今悫妃、淳嫔都没了,慕容妃失了皇上的欢心,莞贵嫔身子也没有好全。妃嫔凋零,难道真要破例选秀么,既劳师动众,又一时添了许多新人,你们心里是更不肯了。皇上本就喜欢安小媛,那时不过是她嗓子坏了才命去休养的。她的性子又好,你们也知道。有她在皇上身边,也不算太坏了。”
皇后这样说着,陵容只是安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默默低头,浑然不理旁人的言语。阔大的红木椅中,只见她华丽衣裳下清瘦纤弱得让人生怜的背影,和簪在乌黑青丝中密密闪烁的珠光浑圆。
皇后这样说,众人各怀着心思,自然是被堵得哑口无言。人人都有自己的主意,也都明白,一个没有显赫家世的安氏,自然比新来的如花美眷好相与些。更何况,谁知她哪天嗓子一倒,君恩又落到自己头上呢。遂喜笑颜开,屡屡允诺绝不与陵容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