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伤情薄(第4/4页)

她轻吁一口气,以此来平复自己激荡如潮的心情。她擎起酒杯,默默地斟了一盏,仰头喝下。酒液虽有辛辣的甜蜜,入口的一瞬却是清凉。她又斟一盏,看着白玉酒盏玲珑如冰,剔透如雪,而那琥珀色的酒液,连得宠的忻嫔和颖嫔也不能一见。唯有她,伴随君侧,可以随意入喉。

她这样想着,胸口便不似方才那般难受。皇帝只醉在酒中,浑然不觉她的异样。嬿婉想,或许在深宫多年沉浮,她已经学会了隐忍,除了笑得发酸的唇角,自己也不觉有任何异样。

皇帝爱怜地望着她:“朕看着你,就像看着如懿当年。可是你的性子,却比如懿柔软多了。如懿,如懿,她即便温柔的时候,也是带着清刚气的。”

十月二十三的夜,已经有疏疏落落的清寒,殿中的宝珠山茶硕大嫣红的花盘慵慵欲坠,红艳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每一朵花的花瓣都繁复如绢绡堆叠,映得嬿婉的面庞失了血色般苍白。

嬿婉眼睁睁看着皇帝骤然离去,拥拥簇簇的一行人散去后,唯有风声寂寞呼啸。她想要呼唤些什么,明知无用,只得生生忍住了。有抽空力气一样的软弱迅疾裹住了她,她在春婵身边,两滴泪无声地滑落:“皇上是嫌弃本宫了,皇上念的诗词,本宫都不懂。”

春婵忙劝道:“小主别在意,宫里有几个小主懂这些汉人的诗词呢?除了皇后,便是死了的舒妃和慧贤皇贵妃。”

嬿婉默然垂泪:“本宫也想有好一点儿的出身,也想有先生教习诗书。可是本宫的阿玛在时无暇顾及这些,他心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等阿玛过世了,便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本宫每每见皇上和皇后谈论诗书,心里总是羡慕。为什么本宫前半辈子,就这么潦潦草草过去了。”

春婵的手上加了几分力气,牢牢扶住嬿婉如掌上飞燕般轻盈的身姿:“前半辈子过去了不要紧,小主,咱们要紧的是下半辈子。”

有泪光在嬿婉眼底如星芒一闪,很快便消逝不见。嬿婉站直了身子,声音瞬间清冷如寒冰般坚硬:“是。咱们只看以后!”她顿一顿,“春婵,本宫和皇后的脸像不像?”

春婵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怯怯道:“只有一点点,实在不算很像。”

嬿婉的笑声在夜风里听来玲玲玎玎,有玉石相击的冷脆:“哪怕脸像,本宫的心也断断不会和她一样!”

嬿婉的话音散落在风中,回应她的唯有远远的几声犬吠。嬿婉的脸上闪过无可掩饰的厌恶,烦憎道:“讨厌的人,养的狗也讨人厌!”

春婵忙忙劝道:“小主讨厌,除了便是了!反正猫儿狗儿的,病死的也有许多。”

心念旋转如疾电,嬿婉沉闷的心头刹那被照亮,微微一笑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