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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勒齐家的感恩节向来热闹非凡。乔治雅阿姨和瑞夫姨丈由华盛顿州东部来访,带来的食物足够喂饱整个小区。以前他们的四个孩子都在身边,但他们长大以后有时必须去配偶老家过节。今年四个孩子都没有回来,这样的状况让阿姨和姨丈有些迷惘失措,阿姨一进门还没打招呼便先倒了一杯酒。
凯蒂坐在樱桃红沙发的破扶手上,打从她有记忆以来,这张沙发一直是客厅的重心。塔莉盘腿坐在妈妈腿边的地上,每逢节庆她都会固定坐那个位子,在塔莉眼中,她是最完美的妈妈,所以舍不得离她太远。妈妈坐在安乐椅上,乔治雅阿姨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现在是穆勒齐家传统的私房话时间。根据家中的传说,这是很多年前乔治雅阿姨提出的主意,当时她们都没有孩子。每逢假期,男人忙着看足球,女人则偷闲一个小时在客厅喝鸡尾酒、聊彼此的近况。她们都知道很快就得进厨房忙个没完,但在这六十分钟里可以暂时放下烦恼。
今年妈妈第一次帮凯蒂和塔莉倒了白酒。凯蒂坐在沙发扶手上啜着酒,感觉自己真的是大人了。今年第一张圣诞专辑已经放上了唱盘,可想而知绝对是猫王,他正唱着贫民窟小男孩的故事。
多么奇妙,一张唱片,甚至是一首歌,就能勾起那么多回忆。在凯蒂的印象中,所有家庭活动都少不了猫王,圣诞节、感恩节、复活节,甚至年度露营,没有他就不是穆勒齐家的欢聚时刻了。妈妈和乔治雅阿姨绝不会忘记他,即使他过世了这个传统也不曾动摇,但她们喝醉的时候会抱在一起哭着悼念。
“你们绝对不敢相信这个星期我有多好运。”塔莉兴奋地跪起身,凯蒂不禁觉得她像个信徒,等候妈妈的赐福。“你们知道斯波肯之狼吧?听好啰。”她以戏剧化的语气吸引她们的注意,“他妈妈买凶暗杀法官和检察官,很扯吧?我老板强尼让我写那篇报道的草稿,甚至采用了我写的一个句子,酷毙了。下星期要访问一个发明新计算机的人,他答应让我跟去。”
“塔莉,你真的步上轨道了。”妈妈低头对她微笑。
“不只是我,穆勒齐伯母,”塔莉说,“凯蒂也会成功。我一定能帮她争取到实习机会,等着瞧吧,我已经开始放话暗示了。迟早有一天你会在电视上看到我们两个,第一对在联播网主持新闻节目的女性双主播。”
“真棒啊,玛吉。”乔治雅一脸梦幻地说。
“主播?”凯蒂坐正,“我们不是要当记者吗?”
塔莉笑嘻嘻地回答:“你开玩笑吗?我们这么有冲劲,绝对能奔向最高峰啊,凯蒂。”
现在一定要说出来。状况越来越失控,老实说,今天是坦承的好时机,大家都喝了酒,气氛很轻松,“我应该早点跟你说——”
“穆勒齐伯母,我们会比珍恩·艾诺森更出名。”塔莉笑着说,“而且赚得比她更多。”
“想象一下当有钱人的感觉。”妈妈说。
乔治雅阿姨拍拍凯蒂的大腿,“凯蒂,你让家里每个人感到光荣,你出名我们也跟着沾光。”
凯蒂叹息,又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她站起来走向客厅另一头,角落的空间很快会摆上圣诞树,她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牧草地。晶莹白雪笼罩大地,篱笆柱子上也堆着尖尖一层;朦胧月光下,万物蒙上一层美丽的霜蓝与洁白,衬着黑丝绒般的天空,画面有如圣诞卡。小时候,她总是迫不及待地希望赶紧下雪,甚至连续好几个月诚心祈求。白雪皑皑的萤火虫巷仿佛童话故事的场景,在那里,一切都顺心如意,就算志向改变了也不会觉得难以告诉家人。
大四最后的几个月完美至极。塔莉每星期花二十五个小时在电视台实习,凯蒂则花同样的时间在星巴克打工,那是“帕克市场”里新开的时髦咖啡店,尽管如此,她们周末的时间总是一起度过,去“歌蒂酒吧”喝酒、打桌球,或者去“蓝月酒馆”听音乐。塔莉晚上大多睡在查德家,但凯蒂没有表示意见,老实说,她自己都为了约会忙得不亦乐乎,没时间去唠叨塔莉。
凯蒂的生活只有一个烦恼,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即将毕业了。下个月就要举行毕业典礼,她将以优异成绩取得传播暨新闻学位,然而她依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并非她梦想的工作。
不过,现在她打定主意要坦承。她在三楼的电话室,整个人蜷起来挤进小隔间,拨打家里的号码。
响到第二声妈妈就接听了,“喂?”
“嗨,妈。”
“凯蒂!真是惊喜,你好久没有在平日打电话回家了。你一定是有心电感应,我和你爸才刚从购物中心回来,我买了参加毕业典礼要穿的衣服,等着瞧吧,美得不得了,谁说廉价百货公司没有漂亮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