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化难

我卧病的时候,也有别人来看我。

沈冲每日下了朝,都会过来。不过公子每次都在,待他看过我的病势之后,公子便问起他东宫中的事,待得说完,天色暗下,沈冲让我好好歇息,便回府去了。

惠风也会来。

当然,我知道她是为了看公子。自从那遇袭之事以后,公子没有再去淮阴侯府。而惠风本着山不就我我自去就山的执念,借探病之虚,行窥觑公子之实。

“桓公子竟亲自照顾你?”当公子离开的时候,她即刻露出狰狞的表情,那模样,仿佛是我已经把公子办了。

“这岂算得照顾。”我若无其事,“他不过正好无事可做,便来看看我。你也知散骑省那事,事情还未查明,公子便暂且告假。谁知晓那些人要做甚,雒阳街上人来人往,突然又冲出些疯子来如何是好。”

惠风神色稍解,然而对于公子抱我回府的事,她仍然又羡慕又嫉妒,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就问我感觉如何,那目露凶光的模样,

“还能如何。”我无奈:“我那时人事不省,莫说公子,神仙来抱我我也不知。”

惠风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却又遗憾摇头:“你怎可真晕过去?那可是桓公子。”

我瞥她:“莫忘了那时还有刺客,你莫非也想去撞一撞?”

惠风哂然:“自是不想。”说罢,却不善地看着我:“我每每想起来那日浴房里的事便深悔难当,若不是你跑来打扰,我说不定也可中个暑崴个足,让桓公子抱我回院子。”

“我怕公子生病么……”我想起那日的事便觉得耳根发热。

“霓生,”惠风神色严肃而认真,“若桓公子对你有意,你且不可见色忘义。”

我心底一动。

“胡说什么。”我鄙夷地瞥她一眼,故作镇定。

惠风不依不饶:“这怎是胡说,如果桓公子想纳了你,你难道会推拒么?”

这倒是个问题。

“为何不会?”我反问。

惠风一愣,道:“那可是桓公子。”

“桓公子又如何。”我说,“我祖父说过,若男子真的喜欢你,必是明媒正娶。若连这也做不到,那必不是真喜欢。”

惠风看着我,神色有些吃惊。

“明媒正娶?”她说,“可……可你是个侍婢。”

“侍婢便不可光明正大嫁人么?”

“但公子那般人物,定然不可娶一个侍婢。”

虽然这是长久以来我一直明白的,但乍得听到这话如此肯定地从别人口中出来,心中仍如同蒙上了一层晦暗。

“是啊。”我故作轻松道,“他定然不可,故而我定然也不会答应。”

惠风注视着我,好一会,叹口气。

“霓生,”她摇头,“总是这般留恋过去,我以为不好。”

“为何不好?”我问。

“须知人生在世,十有**不如意。”惠风难得认真地说,“想得太多,所求则多。我那边府中也有几个良家出身的奴婢,她们就是这般,放不下又得不到,郁郁寡欢,过得甚为辛苦。还不如像我等这些生来就是奴婢的人一般,睁一眼闭一眼,只图些甜头,过完此生了事。”

她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我想,如果我生来就是奴婢,不曾有过从前的生活,现在是不是一定会很快乐?

也许……

我看着惠风,抿了抿唇角,拍拍她的肩头,没有多话。

还有一个来看我的人,就是桓瓖。

当然,他面上是来找公子闲聊,聒噪地说个没完。但眼角却瞥着我。

我知道他有话说,果然,到了午时,长公主那边的厨中做了小食,唤公子和桓瓖去用。桓瓖借故磨磨蹭蹭,等公子先去了,他回头走到了我的房里。

“长公主找我议了事。”他开门见山,甚为精神抖擞,“是你出的主意?”

我说:“长公主找公子议事,公子怎又想到了我?”

“这么说不是你?”

“当然不是。”

桓瓖叹口气:“我还以为我二人的账结清了,这般说来,你仍欠我一策。”

我:“……”

“上回公子来找我,我已经出过策。”我说,“我让公子安心留在太极宫,如今岂非正好应验。”

桓瓖忽而一笑,低声道:“如此说来,你知晓长公主与我说的是何事。我方才可不曾说起,既不是你出的主意,你又如何知晓。”

他看着我,那模样仿佛一个斗赢了嘴的小童,得意洋洋,幼稚至极。

我叹了口气。

“是公子说长公子找公子议事,也是公子说什么结清不结清。”我神色无改,“公子所求,曾与我明白说过,我如何猜不到?”

桓瓖一愣,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

“反正我知道是你。”他笃定道。

我不置可否:“公子来找我便是要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