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妾身但使分明在,肯把朱颜悔(第2/4页)



  却说静琬见兰琴去了十余分钟仍未回来,就对另一名使女小娟说:“你去看看兰琴,若是今天的报纸没有就算了,叫她回来。”小娟答应着去了,静琬一个人在屋子里,因为汽水管子烧得极暖,总让她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一样,所以走出去到花园里散步。

  天气很冷,天气是一种阴暗晦涩的样子,乌沉沉的云压在半天里,低得仿佛随时要塌下来。北风虽然不大,可是又尖又利,往人身上卷过来,令人觉得寒意侵骨,她虽然穿了大衣,仍旧不由打了个寒噤。刚转过假山,看到小池砌畔有一张露椅,因为假山挡住了北风,这里很幽静,又很暖和。静琬见露椅上有一份报纸摊开铺在那里,想必是有人曾经用这个垫着,于是随手拿起报纸,向露椅上拂拭了灰尘,正待要坐下去,忽见那报纸上所登头条,套着红色的标题印刷,格外醒目,那一行字清清楚楚的印入眼帘中来:“慕容沣启事”不由自主看下去:“中外诸友对于沛林家事,多有质询者,因未及遍复,特奉告如下:侍妾尹氏,随军之际权宜所纳,本无婚约,现已与沛林脱离关系。今沛林并无妻室,唯传闻失真,易生混惑,专此布告。”

  她只觉得报纸上的一个字一个字都似浮动起来,耳中唯有尖锐的啸音,像是无数的声音冲撞进来,又像是成千上万只的黑鸟,啊啊扇动着双翼向她直直的冲过来,四面都只剩了气流咝咝的回音。那些字都成了尖锐的钉子,一根根钉到太阳穴里去,硬生生的插入到迸开的脑浆里,然后搅动起来。天与地都旋转起来,所有的字像无数的蚁,密密的蠕动着,从纸上蠕上她的手臂,她全身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身体内没有一丝暖意。她本能的将手按在胸上,可是那里像是突然被剜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像是有汩汩的泉涌出来,剧烈的痛楚从中汹涌出来。她冷得直发抖,唯有胸口那里涌起的是温热,可是这温热一分一分的让寒风夺走,再不存余半分。报纸从指尖滑落了下去,她的腿也像是突然失了知觉,只晓得木头一样的钉在那里,她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东西深深的硌到手心里,手心里这一丝疼痛终于唤醒她。原来竟是真的,原来周遭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仿佛噩梦醒来一样心悸,心像是被抽紧一样,只是一缩一缩。胸口处一阵阵往上涌着腥甜,她弯下腰去,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她的手无力的垂下去。这竟然不是噩梦,而是真的。她竟然没有半分力气挪动双腿,这一切竟是真的。身后粗砺的山石抵着她的背心,她恍惚的扶着那山石,才有气力站稳,摊开手心来,方知道自己紧紧攥着的是慕容沣留给自己的那块怀表,兀自嘀嗒嘀嗒的走着。

  兰琴远远就看到她站在这里,三步两步赶上来:“夫人,您怎么了?”

  她紧紧抿着嘴,目光如同面前小池里的水面一样,浮着一层薄冰,散发出森冷的寒意:“孙敬仪呢?叫他来见我。”兰琴一眼瞥见地下扔的报纸,心不由一紧,陪笑道:“这里风大,夫人还是回房去叫孙侍卫来说话吧。”静琬不言不语,任由她搀扶着自己回房间去,孙敬仪听到这个消息,真如五雷轰顶一样,只得硬着头皮来见她。

  静琬并不责备他,语声极是轻微:“如今你们六少在哪里?”

  孙敬仪见事情败露,只得道:“听说六少现在在乌池。”乌池为永江以南最有名的大都会,乃是国内最繁华的城市,素有天上琼楼,地上乌池的美称。静琬眼皮微微一跳:“好,那我们也去乌池。”孙敬仪说:“夫人,六少乃是不得己。六少待夫人如何,夫人难道没有体会?”静琬将脸微微一扬:“他不得己,那么是谁逼着他?他登出这样的启事来,是为了什么?”孙敬仪道:“求夫人体恤六少,如今局势凶险,六少让夫人避居海外,也是怕夫人受烦扰。”

  静琬嘴角微微上扬,竟似露出一丝微笑:“那么你老实告诉我,他要娶谁?”她虽然像是笑着,那眼底隐约闪过唯有一丝凄楚,更有一种绝望般的寒意。孙敬仪嗫嚅不语,静琬道:“你不用替他再打掩护,他既然登报申明与我脱离关系,颠倒黑白,视我们的婚姻为无物,如此撇清自己,难道不是为了另娶他人?”

  孙敬仪吱唔了半晌,才说:“请夫人顾全大局。”静琬冷笑一声,嚯然起立,回手推开窗子:“孙敬仪,事已至此,我尹静琬死也要死个明白,你若不让我去向慕容沣问个一清二楚,我告诉你,你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我假若此时纵身一跃,你家六少,未必不迁怒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