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奚山卷·冠昏(第7/14页)

  成觉自从三年前归国,穆王为他配了一帮殿臣,王子太傅足有八个,经史骑射御车数术,却是一样都不少的,比在百子阁中还要忙碌几分。

  成觉一贯不耐烦读书,他爹的好多珍本都被他垫了桌脚。穆王怎不知他脾气,对他唯一的嫡子素来严厉,选的王子傅都是一帮耿臣,在朝堂上,觉得大王做得不对都敢一头撞死,对成觉的武力威胁自然也不假辞色。反倒是世子越凶,他们委屈越大,清名也就越显,越受大王器重。

  想从世子安稳过渡到诸侯,不好好学习是吗?门都没有!王子傅们保证哭嚷得全天下都知道穆王世子不堪大任。穆王亲儿子,陛下亲侄子怎么了?封地多得是王子王孙想要!你不行别人上!

  故而成觉也颇忌惮这些糟老头,老头儿们说一句,他敷衍一句。

  “殿下,《礼记》书:‘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敢问殿下,殿下之失在何处?”

  “殿下之失,王子傅。”成觉觉得读圣贤书的多半有些心智缺陷,他不动声色地掩盖自己眼底的一点同情。

  “殿……下,《礼记》又书:‘君举旅于宾,及君所赐爵,皆降再拜稽首,升成拜,明臣礼也;君答拜之<花/霏/雪整/理>,礼无不答,明君上之礼也。臣下竭力尽能以立功于国,君必报之以爵禄,故臣下皆务竭力尽能以立功,是以国安而君宁。’礼如此,何为君大义?”

  “王子傅言笑了,王子傅又想涨月俸了?”啧啧,臣下竭力尽能以立功于国,君必报之以爵禄,这算盘打的。

  “……殿下,‘文王世子’篇中有云:‘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暮,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既如此,殿下可有尽为人子之本分?”

  “文王之父岂非被这不孝子气死了,哪有做儿子的一天问三遍—爹,你死了吗?你没死啊,你怎么还没死?”

  殿内不远处,绑在玉柱上的是粗如手臂的一段铁链,铁链中绑着一块被贴了巫文的圆木头。

  圆木头似乎忍了许久,它起初只是微微震动,在王子傅一口老血在喉咙涌动的时候,它颤抖得益发厉害,只一瞬间,突然从铁链中挣脱了出来,朝着成觉那张俊脸便砸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一根木棒追着穆王世子满殿乱打。

  它其实,原本太累,想好好休息一阵子的。

  可有这么一种熊孩子,你就算进了棺材也忍不住好想跟他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世子被一根棒子打了的消息像脱了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被朝堂上下禁宫内外知道了个遍。

  大朝例会的时候,穆王的表情很微妙,是一张便秘了很久忽然发现拥堵全消但是一瞬间又堵住了的脸。众大夫讳莫如深,没人提这茬子事儿。听说大雍宫王妃倒是笑了颇久。

  至于世子成觉,少年散了一床青丝,似笑非笑地看着,不,是掐着这么一截圆木头。他说:我不急,你等着。

  第二日,白胡子老道临真子来了。

  成觉把木头递给了临真子。

  临真子慈祥地看着成觉道:“你这孩子不常在家,不识得我,我亦不怪你,不过,论理你还要唤我一声外父。”

  他把王妃傅氏抚养长大,王妃待他如父。

  “你问问当今皇都太仆傅氏,可敢应我一声外父?”成觉语带嘲讽,眉毛眼睛几乎要飞上天。

  太仆卿傅氏,是王妃亲父。

  临真子叹了口气,也不恼,依旧和气道:“你和这木头有夙缘。”

  王妃匆匆赶到,与临真子师父好一阵唏嘘,抹了眼泪才道:“师父且看看,这妖怪是个什么来历,怎就闹到我家。”

  临真子点了点木头,捻须笑道:“这木头前生是个漂亮的姑娘,觉儿为了偷看她一眼,还翻了人家的院墙,一见倾心。”

  少年似乎回忆起什么,怔怔地看着木头。临真子念了阵咒语,对着木头哈哈大笑道:“小友,还不速速现身,更待何时?”

  一道霞光闪现,太过美妙的记忆充斥在少年脑海,它们在叫嚣,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