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Isabella·(第2/3页)

如果能够确保埃尔文布莱克的身份无害,也能说服他与自己一同前行,那么这个身手不凡的男人绝对能成为他们接下来南非之旅中的一大助力。她本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温斯顿谈谈他们接下来该怎么继续前进的计划,却还是为此而按捺了下来,免得事后会让埃尔文布莱克有一种被排除在集体之外的感受。

“你刚才说,河谷的对面也有人驻扎在那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伊莎贝拉又向赞达亚开口询问了,她倒不是真的对此有多么好奇,只是想替埃尔文布莱克与康斯薇露找一个能安心谈话的地点,无处躲藏身形的洞穴显然并不是合格的选项。

“那边是布尔人的营地,小姐,您们可以过去,但我们不行。”赞达亚低声说道,“我们先前曾经住在那儿,后来我们发现了那些逃到开普敦城外的布尔人难民,他们进不去城,又被那些逃兵抢劫。我们收留了他们,他们觉得河谷另一边的洞穴更好,就把我们赶到了这边。”

“你们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还要反过来侵占你们好不容易找到的藏身处?”伊莎贝拉一时忘记了这段对话本来的目的,惊讶地反问道。

“这很正常,小姐,我们早就习惯了。”赞达亚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在火堆旁,手脚麻利地编织着香蕉叶。这些叶子编成的大小不一的碗与篮子有许多用途,却也很容易损坏,因此必须要不停地补充才行,她指节粗大的双手灵巧地在火堆旁炙烤的香蕉叶里挑出那些水分干得刚刚好的叶子,动作又轻又快,叫人看得目不转睛,“从前,我的父母就生活在开普敦城外的牧场里,我们自己有一小块祖传的土地,日子过得很好。可后来城市扩大了,土地就没了,于是我们拿了城里给的一点补偿,搬去了其他城市。现在有战争,我们想回来家乡,家乡却不属于我们了,加上天气还有那些逃兵很恶劣,就只好和大家一起躲在这里。”

她的语气就跟她的双手一样平稳,仿佛讲述的并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悲剧,就这么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与土地,对她而言似乎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打击。听上去,她像是已经完全认可了白人能够随意地从他们身上压榨利益这么一个事实。

“你难道不会觉得愤怒吗?”伊莎贝拉禁不住问道,“开普敦城就这么吞并了你的土地,你原本才是这片土地上的土著居民,却连活在自己家乡的资格都没有。”

“愤怒?”赞达亚就像是根本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般看着伊莎贝拉,“我们为什么要愤怒?英国人不会想要杀掉我们,也不会想要把我们抓起来卖到其他的国家,等天气好一点,那些逃兵也离开了,我们还能在附近的农场找到一份工作哩。这比在德兰士瓦的那些黑人的遭遇好多了。有什么是需要愤怒的,小姐,我不明白?”

一时之间,伊莎贝拉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更何况,那些布尔人也很可怜。”没等到回应,赞达亚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一刻,一无所有却又如此豁达的她话语里竟然有种救世主一般怜悯万物的气质,“他们生在英国的土地上,说着英国人的语言,认为自己是个英国人,却不被英国人接受。我们可以在附近找到一份工作,他们却只会被要求滚回德兰士瓦,没人会雇佣他们的,小姐,现在没人会雇佣布尔人的,他们也许一辈子都得躲在河谷的那边过活了,而我们只是暂住一下,躲躲雨罢了。”

“你觉得他们可怜,可是,这些布尔人曾经残忍地屠杀了大部分你们的同胞,将你们从他们占领的土地上赶走,还——”也许是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能够如此宽容,甚至平和得不似一个寻常的人类,这句带点挑唆意味的话从伊莎贝拉嘴里溜了出来,她平日里绝不会这么说,但这一刻,她只想引出那么一点人性里的阴暗面。

“我知道这一点,小姐,您不也是布尔人吗?”赞达亚胆怯地瞥了伊莎贝拉一眼,才让她突然记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什么,“但我们没有资格迁怒任何人。英国人可以迁怒布尔人,也可以迁怒我们,他们决定了其他人能不能在他们统治的土地上工作,能不能继续生存,因此他们是有资格的,可是我们哪来的底气呢?又哪来的能力去报复呢?我们根本不敢拒绝您们,也不敢拒绝那些布尔人,因为这样的行为也许明天就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奴隶与弱小没有资格怨恨,小姐,等您是个黑人的时候,您才会明白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原来她也并非完人,只是现实将她的阴暗面磨成了无可奈何的逆来顺受,还包括大部分其他生活在这土地上的黑人。伊莎贝拉扭头扫视着洞穴,却只能看到一群温顺的黑羊,他们甘从牧羊人的呵斥,甘于忍受牧羊犬的欺凌,就为了换回嘴里的一把草,为此他们甚至愿意献出皮毛,自割羔肉,最终麻痹而无动于衷地面对一切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