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Isabella·(第2/3页)
再向外看去,就只能看见遮天蔽日的乌云,将眼前这昨日还美丽的就像镶嵌在海湾里的一块翡翠般的城市,变成了沉浮黑灰间的一小片稻草,窗外的那颗足有四层楼高,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在飓风中就像是小孩骑马玩的一根树枝般柔弱,被吹得摇头晃脑,枝叶掉落了一地。有几个仆从撑着伞想冲出去将停在车道上的马车拉回马厩里去,这会却只敢缩在马车的一侧,牢牢抓着车辕,才能勉力使自己与马车都留在原地。有个大胆点的伸手解开了正紧张不安地嘶鸣着的马匹鞍辔,免得受惊吓的马匹会带着马车一起跑走,那两头恐惧不已的生物如蒙大赦,一头向外奔去,一头则向后院奔去,随即只听得微不可闻的咔啦一声,一截粗大的枝节从大树上折断,不偏不倚正砸在马匹身上,那马四蹄一歪,登时倒在地上,只见它的脑袋痛苦地抽动了几下,便没气了。
在那个狂风骤雨袭来的下午,那不是唯一逝去的无辜生命,可谁也没法统计开普敦城里究竟因此而死了多少人,因为在那之后暴雨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整个城市都陷入了瘫痪之中,大雨冲毁了街道,还包括地下铺设的电报导线与电缆,导致整个城市都失去了电力,没有人能联络外界,没有商铺能够开门,没有商船能够进港,没有火车能够进站,也没人能走出家门一步,更别提想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开普敦市长不得不在城市的每个区域中组织起了几个志愿者队伍,将别处富余的资源——食物,煤油,还有修补房屋的材料等等,送去有需要的人家中,许多人的生活才得以因此而勉强延续下去。
温斯顿,那两名记者,埃尔文·布莱克,还有以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身份出现的伊莎贝拉都加入了志愿者的行列。每天,他们都能从街道上找到好几具尸体,既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有些是冒险出门的人不慎滑倒在路边,而后被街道的积水淹死,有些则如同那匹马般,不幸被折断的树枝砸中,没能及时得到救治而痛苦地死去,还有那些穷困潦倒无家可归的人——开普敦市长把自己一半的府邸都开放了出来,还号召其他区域的教堂与福利院效仿,为这些没有去处的人们提供居所,只是,有许多的流浪汉都死在了冒雨前往那些场所的路上。
伊莎贝拉作为志愿者的工作正是在市长府邸中照顾那些暂住的流浪汉们,给他们发放蜡烛和毯子,以及登记他们的身份消息,到了暴雨持续的第六,第七天,前来庇护所的就不只是无家可归者了,还有许多房屋被毁的本地居民,他们似乎早已忘记了眼前这个男孩也是外交团中的一员,眼里只有对这场天降之罚的恐惧,对伊莎贝拉自报的名字毫无反应,甚至有些人还与她攀谈了起来,友好得就像是他们从未试着想要在外交团到来开普敦那天袭击成员一般。
不过,只有从他们口中,伊莎贝拉才能得知开普敦城的受灾情况有多么严重,又有多少人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死去的,她私下默默做了记录,与温斯顿每日出去传递物资时遇到的尸体交叉比较,便惊骇地发现开普敦城中每日少说都要死去上百人。这么多的尸体必须要被立刻运送走,免得污染城市水源,造成瘟疫爆发,然而每个人都只见过特别加高加固过的马车前来收集尸体,却从来不知道它们被运去了哪里,
等到暴雨来临的第九天,这个谜团就被解开了。
伊莎贝拉直到很久以后才从他人的口中了解到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等她意识到事态不对时,已是康斯薇露与安娜,一个在心中,一个在现实中,几乎同时焦急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告诉她宅邸内部被人恶意放了一把火的时候了。
她那时还尚未清醒,兀自以为还在梦中,慌慌张张地跌下床,险些分不清南北,假发歪东倒西地扣在脑袋上,刚披了一件外套,穿了一双鞋子,就听见“嘭”地一声,埃尔文·布莱克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间门,一股刺鼻的浓烟跟随着他一同大步流星地蹿入房间内,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她身旁的安娜就像是一条受惊了的响尾蛇一般弹跳而起,箭一般地向埃尔文·布莱克冲去,手中有什么在闪闪发光——但埃尔文·布莱克灵活地绕过了她,步伐不停地向伊莎贝拉扑来,一手将她捞起,抗在肩上,接着便弓着腰向外跑去。
安娜那时愣住了,一瞥之间,伊莎贝拉只来得及看见某种复杂的,凶狠的,晦涩难明的神色从她眼中一扫而过,接着便被弥漫而起的浓烟所遮蔽——直到那时伊莎贝拉才知道一栋铺满了墙纸与布料的木头房子烧起来有多么迅速,从安娜摇醒她到埃尔文·布莱克闯入不会超过2分钟的时间,然而火势却已蔓延上了二楼,逼得她喉咙发紧,咳嗽连连,眼泪直流,鼻子里像是被塞满了煤渣,一丝缝隙也不留给空气流通,所幸的是埃尔文脚步稳健又迅捷,仅只几十秒的功夫,伊莎贝拉便被带到了雨夜中,她抬手抹去脸上的黑灰,勉强眯着眼睛向仍然在跑动的埃尔文·布莱克身后看去,而那几乎是她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