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琵琶(第3/3页)
仰头灌酒,酒壶却已空了。
陈若霖扶着墙出了小胡同,来到街对面卖兔儿灯的摊子前,将银质的酒壶扔给小贩,然后在小贩目瞪口呆的愣怔中摘了一盏兔儿灯走了。
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就是你有能力得到你曾经想要的东西时,却发现那东西你已经不想要了。而你此刻想要的,却还没有能力去得到。
每一刻都生活在不想要和得不到之间的人生有多可悲,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回去自家宅邸的路上经过一条僻巷,此处离夜市已然远了,喧嚣不再,静谧的夜色中便只听得到陈若霖忽重忽轻的脚步声。
他的影子在如霜的月光下摇晃,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
巷子两侧的屋檐上渐渐探出两排脑袋来。
陈若霖走到巷子中段时,埋伏在屋脊上的人一跃而下,将巷子两头堵住,混战一触即发。
陈若霖踩着墙转眼便到了屋脊上。下头的人以为他要逃,正要追上,却见陈若霖将兔儿灯往屋檐上一放,纵身又跳了下来,一脚踏在当先一人的额头上,便踩折了那人的脖子。
双方甫一交手,刺杀者便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陈若霖他根本就没醉!
面对没醉的陈若霖,他们非但不是对手,甚至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短暂而激烈的厮杀过后,尸体铺了一巷子。
陈若霖溅了一脸一身的血,今夜他专挑人的脖子砍,那腥热的血液喷溅出来有力得很,就像人蓬勃的生命力突然间有了实质,眼瞧着昙花一现就消散在空气中了。
他被引起了杀性,却没杀够,血管中沸腾起来的鲜血燃烧出深不见底的渴望,需要更多的鲜血和暴虐才能填满这样的空洞。
他上屋檐拿了兔儿灯,大步飞奔回自己的院子,也不擦洗,自房里拿了张能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戴上,抱起自己相当于寻常琵琶两倍大小的铁琵琶就上了屋顶。
在屋顶正脊的吻兽旁坐下,他怀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一个轮指,便是穿云裂石之音,于这幽幽寂夜破空而去,方圆几里都听得见。
激昂的拨弦声惊雷般接连响起,搅动得这一方月色都如波纹般不安起来。
陈若霖闭着双眼,无法诉诸于口的情绪都通过指尖一轮一轮地发泄出去。月光下,但见斯人黑衣银面唇红似血,面颊上亦染血,远远看去不似凡人,倒似妖物。
渐渐的便有那轻功高绝的黑衣人兔起鹘落般从四面八方赶来,落在他院中空地上,单膝跪地静候指令。
陈若霖仿若不觉,刚劲修长的五指将四根弦拨得飞起。
知己坊,刚大战过一轮,正准备梅开二度的陈良安忽的一个激灵,停下来问骑在他身上的美人:“有琵琶声。”
美人扭着腰娇滴滴道:“琵琶声有什么稀奇的?这坊里哪天没人弹琵琶呀?”
陈良安侧耳细听片刻,道:“不对!”他掀开身上的女人,急匆匆披衣下床。
这种能在战场上催动士兵一往无前热血拼杀的琵琶他只听过一次,但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也就是那次,在云州的战场上,陈若霖这个福王庶子才真正入了他的眼。
只是,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就弹上琵琶了?
陈良安预感要出事,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待他赶到陈若霖府上时,人都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