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欲明(第3/7页)
南溪被这句话说得心花怒放,照着钟教授的吩咐唱完《惊变》,钟教授又要她接着唱《埋玉》,听完后钟教授老半天没吭声,南溪心里又惴惴不安,惶恐之极:“钟老师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钟教授摇摇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沉吟良久才笑道,“比以前有进步,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现在终于琢磨明白了。”
“什么问题?”
钟教授摸摸下巴,又想了一想后说:“原来你唱这出戏,我总感觉有点不到位,就比如说你伸手去指一个方位,总好像掖着点什么似的;一双手的动作呢,往往也舒展不开……你一直觉得这是你基本功不到位的问题,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功夫总放在加强你基本功练习上。但是今天我看看,发现你基本功其实已经练得挺好了,这一进一退、一侧一反,横起竖落,非常流畅。《埋玉》和《惊变》,这是对闺门旦要求很高的两折戏,原来你总唱不好,我刚刚仔细琢磨,发现你的问题不在唱念做打的基本功上,而在于感情投放。因为别的学生总容易用力过猛,所以我教戏的时候,总会重点说,别过了,别过了,过犹不及。偏偏你不是这样,你是感情投放不出来,放得不到位。”
“那我今天……”
“你今天唱这两折,比以往好了很多。其实基本功大家练几年都差不多了,修行的境界区别,就在于你能否将这些身段、程式和你要表现的感情融会贯通。为什么说这两折戏对旦角要求高呢?因为感情变化复杂,本来这唐明皇和杨贵妃还处在你侬我侬山盟海誓的状态,突然安史之乱来了,先对他们的生活起到一个很大的冲击;然后呢?然后士兵要求处死杨贵妃,唐明皇十分不舍,但又束手无策;杨贵妃这里,对唐明皇的情,发生变故时的怕,还有对唐明皇心里想到但没有说出口的决定的失望,以及她对自己命运归宿的一种醒悟,都集中体现在这两折戏里。你以前偏重了这个后面的怕、失望、伤心,这些都全了,偏偏没有一种对唐明皇的不舍。这种不舍恰恰是杨贵妃此时感情的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你少了这一点,等于是没有了魂!”
南溪静静地思索钟教授的点评,又想起符清泉昨天的问题,难怪他昨天听自己唱《惊变》,会问为什么杨贵妃要这么死心眼,原来也是感情投放不到位所致,唱出了杨玉环此时的伤心,却一点未顾及到二人先前的缠绵。
看来外行人也有外行人的好处。
钟教授又着重指出几处表现杨贵妃内心感情变化的唱段,指点南溪重唱过给他听,一一细细剖析。南溪想起原来和钟教授学戏时,常有戏迷到北京时专程去钟教授的班上听他唱曲,她也曾问过这些人,觉得钟教授唱得好,究竟好在什么地方呢?有票友说得很深奥,也有新入迷的粉丝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一行评判好坏的标准是什么,但我知道我听许多传统戏曲会睡着,而钟教授的戏,我不仅不会睡着,还能整整两三小时都十分投入地听完,会跟着他演的人物高兴,跟着他伤心。”
或许所有称为“艺术”的东西,归结到最后,不过“动人”二字。
想明白这一点后,南溪似乎进步了不少,她自己尚未有十分明确的感觉,只是每唱完一折,会有点淋漓畅快的感觉,而不像以前那样,好像是做完一项痛苦的体育锻炼一般劳累。
钟教授亦十分得意:“这就好比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打通了任督二脉后,进步神速!”
南溪也满心欢喜,也觉得自己好像上了层台阶,可惜研习社里人人比她资历老,实在不好意思自夸自赞。这么一想,她又想到符清泉头上。原来她很嫌他碍事的,尤其她要练曲的时候,看他在沙发上大剌剌地坐着,便觉得自己有对牛弹琴之嫌。现在南溪不这么觉得了,她想符清泉是外行,可不正符合她现在的要求吗?
外行人都能看出她有进步了,那才是真的进步!
偏偏符清泉一连两日都没过来,南溪忽有点心焦,又觉得这感觉真是怪怪的,她居然会盼着符清泉过来?原来符清泉什么时候过来也从不知会一声,想过来就来了,来了她也不给好脸色,三句话就要暗示他赶紧滚蛋,这下可怎么好呢?
总不至于要她打电话过去,问“你怎么两天不过来了?”
还不被那个大变态笑话死啊!
好在符清泉自己过来救了急,电话给她说前两天公司有点事,今天,也就是周五,又要亲自下厨给她加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