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孤衾寒(第8/9页)

  符清泉张张嘴,欲言又止。

  南溪顿顿后又自嘲地笑笑:“我怎么觉得,你只是想养一只金丝鸟呢?或者……就像你养糖糖一样,杨嫂跟我说,糖糖失踪的那个月,你在家附近所有的路上撒上猫粮,一个路口一个路口地去检查,最后终于把糖糖找回来。”说到这里她稍稍停住,想起她和符清泉几乎势成水火的日子,更觉内心酸涩,“杨嫂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为一只你讨厌的猫那么费心。”

  “我没有讨厌糖糖,”符清泉轻声说。

  “我现在相信,”南溪笑得很讥刺,“你为它费了许多心思,可是你同时又对它不满意,逼着杨嫂给它定期剪指甲,因为它经常咬伤你。可是,糖糖它就只是一只猫而已,它不是你可以豢养的宠物。也许你期望它乖巧懂事,像只兔子一样,可它不是啊?它只是我从集市上买的一只猫,连什么名贵品种都不是,我养它,就是因为我喜欢它而已。可是符清泉,你的喜欢,像到底是什么呢?”

  停顿很久后,南溪又轻声说:“我是一个人。”

  “那天你去了超市,你听到我和纪晨阳说……说当初我愿意,知道我那时候喜欢你,所以你忽然就觉得,我们有挽回的机会,对不对?”眼前的男人,深陷的眸子里跃动着点点星光,却随着她之后的话,慢慢黯淡下去:“但是……符清泉,你没有听到我之前对他说的话,也没有听到之后他对我说的话。我告诉他这些,是因为我不想隐瞒一个对我很真诚的人;我对他唯一的隐瞒,是没有告诉他那个孩子的父亲是你,为什么只隐瞒这一点,我想你心里明白。而在你走了之后,纪晨阳他跟我说,如果他早几年遇到我,听说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天崩地裂无法接受,但是现在……”

  “现在怎样?”

  南溪沉默片刻,没有把纪晨阳那句原话复述给符清泉听,只挑简略的几句微笑道:“至少现在我和纪晨阳都知道,爱是不会以伤害的形式出现的。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觉得很感动,因为这么多年,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用咄咄逼人的态度来面对我的人。以前他对我而言,只是你的一个朋友,你为了向爸爸妈妈交代所以介绍过来的朋友,而在那之后,我觉得……”南溪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深吸几口气后才继续道,“我要的只是一种坦然相对。”

  静谧的夜里只有挂钟秒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许久后符清泉问:“不能补救吗?”

  南溪扬扬手中的手机冲他一笑,那笑容里很有些讽刺的意味:“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上一次对彼此毫无保留是什么时候……太遥远了。”

  阖上门之前她最后一句话是:“无论如何,谢谢你让我知道,你喜欢过我,”她在“过”字上咬得格外重,“我想我们还是保持在六年前亲情以内的状态就好了。”

  门轻轻地阖上,一如她轻轻的一句话,悄无声息地拂过过去的六年,那段包含住青春的懵懂、伤痛、期盼和最终落幕的时光。

  符清泉抱着四个抱枕轻轻退回沙发,一一把抱枕摆好。他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者说其实什么滋味也没有,就好似人被突然劈过一刀的感觉,剧痛之后,是短暂的麻木,然后是缓慢的失血过程,那段过程其实已经觉不出痛了。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在慢慢走向死亡。

  如同符清泉现在这样,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调出那个地图服务程序,上面一红一蓝的小人,仍交错重叠,相依相偎。

  南溪刚回杭州时,公司内恰有一对高管夫妇的幼子被绑架。丈夫是工业设计部门的骨干,妻子是销售部门的王牌,绑匪的目的也很简单,开价一百万整,对那对夫妇来说并不算很难为的数目。他们筹好钱后通知绑匪,顺利地交了赎款,然而等到约定的交回孩子的时间,得到的却是幼子的尸身。报警后的检查结果说,肉票早在一日前便已被撕票,原因不详,也许孩子不小心见到绑匪的面目,也许听到过他们的声音,抑或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丧心病狂地谋财后又害命而已。

  符清泉亲眼目睹那对夫妇从往日的意气风发,变得好像老了十岁一般,正事业家庭顺风顺水的壮年人,陡然间生出小半白头。案子当时没有告破,接连又有其他省内称得上龙头企业的公司高管子女被绑票,其结果大致相同,不论报警与否,赎款交付后,得到的都是肉票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