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第5/5页)

“伏丞相又过对门去工部衙门,萧尚书那边已经把人像放上去了,萧尚书挂冠而去。”

……

宫监把伏传去五部赶人的事说了一遍,最终总结:“他身边跟着陈老太,谁敢不摘帽子?!”

皇帝手里拿着细笔,在纸上心不在焉地描了几下。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权力尊严可言,伏传狂妄也罢了,那五个被“革职”的尚书,居然也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堂堂朝廷二品大员,摘了帽子就直接回家去了?不来宫中向皇帝请辞么?

“你刚才说什么?庸官六像?不是只有五尊人像么?”皇帝问道。

“据说还有一尊人像抬到了丞相府,放在了丞相府门前,用以自省。”宫监连忙回答,又给皇帝把六尊人像的模样都学了一遍。

二七是专门出宫去围观过的,谢青鹤的雕像栩栩如生,他学起来就容易。只是捂眼睛闭嘴都简单,后面几个艺术加工的人像就得比划了:“还有一尊左手袖子空空,右手穿金戴玉。”

皇帝哼了一声:“沽名钓誉佯作清廉。”

“这个是嘴里长出莲花,手里一支笔,上面是笔,下面是刀尖。”

皇帝想了一下,不大明确这一尊人像指的是哪一路庸官。

二七小声说:“丞相府门口那一尊人像,奴婢没来得及去看。”

“去看。”皇帝吩咐,“找个会画画的,临摹下来。朕要看究竟是哪六像。”

至于说被悍然革职的五位尚书,皇帝不是不想关心,而是他知道关心也没什么用处。伏传要赶人,他能怎么办?找伏传来问话,说不许赶人?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若他真的识时务,就该配合伏传,把革职的圣旨颁下。

然而,皇帝也有三分脾性。

——最重要的是,中书令是田家的人,他也支使不动。

宫门下钥之前,皇帝得到了庸官六像的临摹图。

宽阔堂皇的宫殿里,皇帝独自一人坐在灯火之中,看着悬挂在面前的六副小像,许久不动。

服侍在外的宫监都很困惑,面面相觑。

皇帝突然吩咐:“拿朕的冕冠来!”

冕冠是大礼服的一种,只有祭天祭祖大朝会等重要场合,皇帝才会佩戴冕冠。这会儿突然要冕冠,宫监们答应一声,匆匆忙忙去给他找,费了些功夫、找了好几个大太监,才开了库房捧出冠冕。

皇帝将冕冠戴在头上,看着眼前垂下的冕旒,看着悬挂在空中用笏板挡住眼睛的小像。

“民之疾苦,视而不见。”

目光挪到捂住耳朵的小像上,皇帝又把垂在脸侧的充耳塞进耳道中。

“民之疾呼,充耳不闻。”

他慢慢地将手指竖在唇边,不再说话。

下一瞬。

皇帝将价值连城的冕冠摔在地上,玉珠霎时间滚了一地。

“庸官六像!”

皇帝如此愤怒,因为他突然间觉得,将装聋作哑视为帝王之德,堂而皇之装点在冕冠之上的皇帝,好像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庸官!

“召伏丞相进宫!”皇帝突然吩咐。

门外的宫监都吓傻了,伏丞相一口气开革五位尚书,皇帝闷了一天,半夜把冕冠都摔得粉碎,还要把伏丞相召进宫里,这是要跟伏丞相摊牌玉碎么?宫监们瑟瑟发抖。

心腹宫监哆哆嗦嗦地进门,哀求道:“陛下,三思啊!这会儿宫门下钥,外边也已经宵禁,只怕不好请丞相大人夤夜入宫。明日苏先生要来学宫,陛下若有不解之处,何妨问一问苏先生?”

皇帝才意识到天已经很晚了。

他走到殿外,看着天边的弯月,在玉阶上坐下。

……这时候,伏丞相和苏子在一起吧?他们是坐在一起聊天,还是做夫妻之事呢?

因韩珲身死的时候,谢青鹤稳住了韩家局势,不肯让皇帝去挖韩家的墙角,皇帝对“苏子”隐有一些龃龉,认为苏子事君不忠(没有最爱朕),心里疙疙瘩瘩。

今日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苏子向来心怀天下,伏丞相以庸官六像整饬六部,心胸也不能以世间权术丈量。

朕何其有幸,得苏子为师,以伏先生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