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白雪岚说,「湘菜的厨子,做鳝鱼是极拿手的。你再请我吃一道鳝鱼,成不成?」
宣怀风不料他真有想吃的菜,自己刚才一番话,倒真冤枉了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忙道,「成。这有什么呢?」
便叫伙计来,要加点一道鳝鱼。
伙计应道,「鳝鱼是有,不过客人要怎么一个做法?」
白雪岚说,「有一个有名的做法,是把鳝鱼去头剔骨,皮也去得干净,既好吃又方便。就是那个罢。」
伙计笑道,「客人您一看就是极懂吃的,这么一个名菜,怎么连名字也不识?这道菜就叫子龙脱袍啦。因为鳝鱼在水里像小龙,又给鳝鱼脱了皮,所以叫子龙脱袍。」
宣怀风一听,想起有一回在首都公馆里吃宵夜,因为香蕉里带莲蓉馅的一道点心名为脱衣换锦袍,就引发了一段脸红耳赤的公案,现在白雪岚点这道子龙脱袍,想必也是有别的心思了,便打横瞅了白雪岚一眼。
白雪岚果然有此心,没想到被伙计无意中揭破,见宣怀风瞅自己,知道已经被他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哈哈一笑,对那伙计挥挥手说,「你出去罢,这菜不必上了。不然子龙尚未脱袍,我就要脱一层皮去。」
伙计不懂他这种情人之间的调戏情话,糊涂地望望白雪岚,不过客人既然说不必再上菜,也就罢了,便走了出去。
白雪岚以为等伙计一走,宣怀风要有几句责怪的话,不料宣怀风却没有不满意的意思,一双筷子伸到酸辣鸡杂的碟子里,仔细地把辣椒碎拨开,将鸡杂一点点夹到他碗里,说,「我看你很爱吃这个。」
白雪岚吃着碗里的鸡杂,对宣怀风缓缓打量一眼,好奇地问,「我看你今天,对我是特别的温和。我刚才和你开那么一个玩笑,你一点也不嫌弃我吗?」
宣怀风笑道,「我现在有些想开了,你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辈子也别想改过来。」
白雪岚说,「嘿,这可是很嫌弃我的意思,竟然是判我一个无期徒刑,此生无可救药了。」
宣怀风说,「你不要想歪。我的意思,不过是说世间万事万物,总没有完美的。想要这个好处,就要接受那个的坏处。你呀,就譬如这道菜吧。」
一边说,一边用筷子点了点那道酸辣鸡杂。
白雪岚好笑地问,「刚才拿我比霸王,现在我又成鸡杂了?这个道理,愿闻其详。」
宣怀风说,「这酸辣鸡杂好吃是好吃,就是切得太零碎,要吃它,总要一点一点的挑剔着,很是麻烦。可是反过来一想,若是不切零碎,味道进得不足,又不能以为香辣了。可见一样好,总不能两样全。既然想吃它一个够味,就要不嫌弃它这一点小麻烦。」
白雪岚欣慰地点点头,「怪不得你从前是在学校里当先生,这么一碟子菜,说出一个大道理。这个我喜欢,因为我以为你是在夸奖我,说我是一个够味的男人呢。」
宣怀风和白雪岚谈谈笑笑,也觉得这是近日来难得轻松温馨的时候,很有聊天的兴致,又问,「你记得有一回我们吃馆子,你化身一位美食家,说山东菜是个豪气冲天,顶天立地的大汉,粤菜是风流儒雅的翩翩公子。如今你且再评论一下湘菜如何?」
白雪岚笑道,「我看你今天心情真是好,吃饱喝足,又给我出起题目来。也罢,我这个学生就应一应题。」
拿眼把满桌椒红葱翠,红油泛溢的菜扫了一遍,饮了一口茶,斟酌片刻,然后说,「我看这湘菜,倒有些野儿的味道。香是香,只是辣起来也够呛。不过,这香辣只要搭配得好,也能成一道佳肴。」
宣怀风心里一想,可不是呢,不由笑出声来,抚掌道,「这比喻真是绝了,野儿的性情,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辣妹子了,就不知这道香辣风味,将来谁有福气享用去。」
白雪岚不紧不慢地说,「不管是谁,总不可能是我。多少年,我只把她当妹妹瞧。」
宣怀风心里有些意外,他随口一句,并没有打探什么的意思,但白雪岚这般澄清,反而像自己在盘查他和野儿的事了,是以矜持地笑笑,低声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有些多心。我随便说句什么,你总要往心里去。」
白雪岚做了一个苦笑的表情,叹道,「我这阵子犯在你手上的案子太多,现在是走路都怕树叶砸到头上。方才碰到廖家那一位,她凭持着当日和我认识过一场,在你面前制造闹剧,我对你已经很内疚。若是你担心我和野儿之间有什么,我可以向天发誓,是一丁半点也没影子的事。」
宣怀风心想,我接了那张鞋票,让他很下不了台,他只字不提,反而对我表示内疚。这个人,对我真是保护到极点了。俗语说得好,投桃报李。他如此倾心相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