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野儿跷着一只脚,拄着一个拐杖,正站在床边嚷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见白雪岚从门外跑进来,忙叫道,「少爷,你快瞧瞧,宣副官像是不好了!」
这话仿佛一个枪子打在白雪岚心脏上。
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在门槛上,连忙又强稳住神。
走到床前,只见宣怀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比枕着的雪白真丝枕套还要苍白,不见一点动静。
野儿着急地说,「我想他昨天不大舒服,今早过来先瞧一瞧。不料叫了他好几声,不见答应,不像是睡着的样子。刚才推了他一下,也没有反应。你看他是怎么了?」
白雪岚叫了一声怀风,还是闭着眼睛。用手抚他的额,掌心一片湿润,原来不知什么缘故,宣怀风额上渗着冰冷的一层薄汗。
白雪岚的心脏急跳起来,抓了宣怀风的肩膀晃了两下,仍是不响不动。他于是更着慌了,连声叫,「备车!」
孙副官早跟了进来,马上回答说,「我这就去。」
转身就跑了出去。
白雪岚也不和孙副官说什么,因为怕宣怀风着凉,也不敢褪了被子,索性两臂一伸,把宣怀风连被子带人一起从床上抱起来。
他心如火焚,加之救人心切,手底不免失了分寸,抱得很是用力。手臂一勒,恰好勒到宣怀风的伤处。
宣怀风本来正昏沉,倒是让这剧痛给刺激醒了,眼皮子微微一颤,呻吟道,「疼……」
白雪岚正要抱着他走,忽然听他开口,心里一阵激动,忙柔声问,「哪里疼?宝贝,你哪里疼,快告诉我。」
宣怀风迷迷糊糊的,并不知道作答,嘴唇轻轻歙动,只是吐出个疼字,手臂像是努力要抬起来。
白雪岚见他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手臂又做着动作,猜着大概是碰着身上哪里疼了,白雪岚不敢莽撞,连忙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回床上。
解开睡衣一看,大吃一惊。
宣怀风左边腋下,很大的一片瘀血痕,肿起有一指高。
野儿拄着拐杖在旁边探头来看,也吓了一跳,说,「老天!怎么伤成这模样?」
忽然又叫着,「是了!昨天少爷被司令打死过去,他趴在少爷身上要给少爷渡气,三司令很生气,狠踢了他两脚。可不就踢在腋下?」
白雪岚身体蓦地一僵。
这时,孙副官喘着气跑回房里,说,「车在大门。」
白雪岚心里纵有千百个念头,也都顾不上了,忙将宣怀风睡衣拢上,拿被子把宣怀风裹住,打横抱起来。这次他留了意,手臂绝不碰宣怀风伤处半点。
抱着宣怀风到了大门外,坐上准备好的轿车。白家的司机都是做老了差事的,一见少爷铁青着脸,说是急症要去西医院,也不用吩咐,一脚踩下油门,飞沙走石地往济南最好的和光西医院赶。
到了医院,少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以白家的威严,白雪岚的霸道,还有什么可说?自然不问别家的病人如何,马上将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安排给了宣怀风。
医生在里头给宣怀风做检查,白雪岚就站在走廊等着。孙副官在旁边细瞧,见上司脸色不同往日,而且这样一个字也不说的沉默,比咆哮骂人还要可怕,因此也不敢说什么劝慰的话。
两人正默默等着,忽听一阵脚步声,走廊那边转出许多个身影来,却是三司令、三太太、大太太、韩未央都来了。
三太太一脸的着急,见到白雪岚安然无恙地站在走廊里,神色稍安,上前关切地问,「孩子,你还好吗?怎么忽然上医院来,差点把我唬死过去。」
三司令开始脚步也是急促的,瞧见白雪岚后,就变了一个不在乎的神情,又将两只手背到身后去了,对三太太道,「你看你,大惊小怪。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把我也硬扯过来。难怪他要被你宠坏。」
三太太沉下脸,「你只管忙你的公务去,现在也没谁拦着你。」
三司令眼睛一瞪,正要说话,大太太赶在他前头笑道,「这是医院,病人都要静养呢,在这里吵嚷,可不好看。」
三司令不说话了,把头一扭,走到窗户前,装做看外面风景。
韩未央看局势有些尴尬,开口圆场道,「刚才就再三和几位长辈说了,并不是白总长有什么意外,是另一位生了急病,白总长送他到医院来。几位不信我的话,还是急得火烧火燎的赶过来。现在亲眼见了,总算信了?」
大太太问白雪岚道,「雪岚,听说你的副官病了。是怎么个情况?」
白雪岚背倚在医院雪白的墙上,沉着脸,好像并不曾听见。
三太太说,「这孩子,大伯母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答?那一位宣副官,究竟病得怎样了?医生诊断是怎么个结果?」
问了两、三句,白雪岚还是保持着沉默。